麦希明说:“国外的人受李小龙的影响,觉得所有的中国人都会功夫。可事实上......我觉得所谓的功夫,大多数都类似于健身操之类的运动。养生保健足够,实战起来,未必打得过MMA或是拳击?”
在他们对面桌子才刚坐下的花白头发老食客,自来熟地插话了:“后生仔,你这样说话就过分了。武侠小说里什么降龙十八掌之类,当然是小说家瞎编的。不过我们西江边上,一直有学武术的风气。远的不说,就你面前站着的阿银,也是正经食过夜粥的呀!”
“阿叔,你也是这个店里的老主顾么?”麦希明微微一笑。
老食客说:“我家就住楼上,天天来。我们这条绿蕉街,跟那边红荔街不一样,红荔街上本地郎,绿蕉街上来佬货,这里的人都是国营工厂的工人,有瓷器厂,有纺织厂。那时候白天工厂做工,晚上就搞民兵训练。最出了名的,是金银双妹唛,也叫绿蕉街两朵花。金花蔡李佛,银花虎鹤拳,都跟师父学过的,还在武术大赛上拿过奖。都在民兵营里表现数这个的!”
他比出一个大拇指,呷了一口茶,眯了眯眼睛,长长地吐了口气,回忆道:
“那时候的银花勇猛啊。我还记得银花一战成名是因为,英雌救美!有晚,几条烂仔跑来骚扰纺织厂的女工人,阿银正好路过,听到有女孩子尖叫。她二话不说停下了自行车,捡起过路人家门口煤炉旁边的火钳子,哇,简直就是钳打下山虎,脚踢过江龙。几个身高力壮的大只佬被她打得嗷嗷叫。阿银还了人家火钳,第二天继续上班。还是那两个女孩子父母把锦旗送到了工厂里,大家才知道她做了好事不留名。”
麦希明说:“那么金花呢?金花去哪里了?”
他给老食客倒了一杯茶,老食客食指中指并拢轻轻叩击着桌面向他致谢,谈兴愈浓:“银花做肠粉,独沽一味。金花就不同了,是个多面手,周身刀,张张利。煎炒焖煮炖,选洗切剁砍,从选料入货到做菜单,样样在行,所谓庙小容不下大方丈,我们这条小街小巷,又怎么能够留得住金花这只金凤凰?她的早餐店越做越大,积下第一桶金之后,金花就找到门路过了大海,在西九龙开了个茶餐厅。用功夫做噱头,叫做什么……‘功夫茶餐厅’,好多明星名流去打卡,还上过好多电视报纸,早就出名啦!”
“然后阿银呢,厂子没了之后,就回来跟着上一代老板娘,学了这一手竹匾肠粉功夫咯。你别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自己食过夜粥,又得了老妈子真传,阿银的肠粉,冇得弹啊。”老食客一边说,一边想起了什么似的,伸长脖子对里面扯高了嗓门喊,“阿银,先来碟酸梅排骨开开胃!”
林小麦不由得轻轻鼓掌:“哇,好厉害。香港的功夫茶餐厅我知道,本来不叫这个名字。是因为几个烂仔三天两头上门捣乱,结果老板娘实在气不过,三拳两脚打得那些烂仔哭爹喊娘,那餐厅才得了功夫茶餐厅的花名。可银姨会功夫......我怎么不知道?怎么我爸不跟我讲这个?”
粉香扑鼻,由远而近,银姨的竹匾肠粉还没上桌,香味就窜过来,勾人食欲。银姨一边给林小麦和麦希明上菜,一边扭脸骂那老食客:“老熊,整个店都是你的声音,陈芝麻烂谷子的事都翻出来讲,有得吃都塞不住你嘴巴!”
她把巴掌大的小瓷碟放到老熊桌上,碟子里是数得清的几块排骨。酸香混合肉香,味道很清爽,酸梅酱里还拌着成块梅子肉,色泽红润。老熊挨了骂,也不在意,乐呵呵地夹起一块排骨送进嘴巴里嚼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