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么,官君没有直接回答,微笑着问,“急着用钱?” 就知道涉及公务不好说,邓言撇嘴,埋头奋战小龙虾。 “怎么想到写网文?” 邓言没精打采地说,“比上班好。”不用整天跟人面对面,不用打卡,不用挤上下班高峰。好不容易争取到这个自由,她当然很珍惜。从农业社会转向工业社会,大部分人的人生被划在一个小圈子里,见类似的人,说类似的话。读书时要适应集体生活:老师的评语,同学的评语;奋斗到成年,另一种集体生活:做一份安稳的工作,谈一场恰到好处的恋爱,找一个对的人结婚。行规蹈矩,跨不出圈子。她能够窝在一个小房子里安静地写自己的小说,勉强还能糊口,简直够幸运的了! 官君喝了一口啤酒,轻描淡写地问,“那你得到自由了?” 邓言摇摇头,那有那么容易,不说别的,光在文字上的自由就没达到,“我有十万个脑洞,精彩绝伦,可惜它们还只存在我的脑袋里。”再说,别以为写网文就不用见人,邓言想到生平一恨事,嚼起小龙虾分外带劲。 想当年,她也是个可爱的读者,看完小说热血沸腾写长评,谁知道……“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人家表面不吭声,私底下发信质问,你懂个屁?你行你上。她怎么看,都觉得自己那个评是夸啊,满口赞“高端大气上档次”,怎么人家不满意呢? 发现邓言的小包子脸已经连额头都透着绯红色,官君忍笑忍得快要岔气,小姑娘这是喝醉了?刚才小龙虾没上的时候,她端着杯子喝得豪爽,一口气干掉半杯,这会酒劲上头?不过他也知道要是他真的笑了,估计邓言得拂袖而去。可以和她开玩笑,但是不能拿她较真的事开玩笑。 “后来呢?你不是也有文出版?” 邓言摇了摇头,闷头又吃了一会东西才开口,“她现在名气更大了,我还是小透明。”把杯子贴在额头上,邓言闭上眼睛感受水珠带来的凉意,“没关系,不然我不会走上这条路,我还挺喜欢当纯读者的。”刚看到私信时她震惊、委屈、失落、生气,到现在已经可以拿来当笑话自嘲,“从某种意义上我觉得我已经超过她,我一直在写,尝试不同题材,而她没有。” 她看向官君,“我不跟别人比,我就是我。总有一天我会把我的十万个脑洞写下来,就像它们在我脑海里的原样,一点也不打折扣!” 邓言说完豪言壮语,打了个响亮的饱嗝,呆呆地看着盘里的小龙虾,“吃不下了。” 官君给她倒了杯温水,“喝点水。有我呢。”他剥虾的样子特别慢条斯理,拎起来把整条虾一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虾壳就下来了。他也不吃,要了个打包盒,把剥出来的虾肉整整齐齐放进去。 邓言喝完一杯水,上了个洗手间,回来清醒多了。 别以为她不知道,别看现在写手比从前多,但在大众眼里还是比较奇突的存在,逮到一个活的好奇地聊几句。至于“拜读”?从前她比较天真的时候,还会告诉同学自己的笔名,结果成了别人背后的笑料—没钱、没名,神经病一个。至于要书,大概就是那个笑话:村东头老王上厕所没纸了…… 邓言又喝了一大口温水,真正的读者自己会找到她,她写给想看的人看。 “你--做什么?” 官君剥了整盒虾肉,又要了几个调料盒,把各式汤汁各装一份,“给你当夜宵。”他抬头对她笑,眼神透澈,“用实际行动支持你每天更新。” 咦?啊! 邓言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摆才好了,好半天才鼓起勇气,“你--不用同情我。其实我过得挺好的,经常有读者鼓励我,断更也仍然在等我。虽然……”水喝得太多,她又打了个嗝,涨红了脸把话说完,“虽然我是小透明,但那是因为我写得还不够好。有朝一日,等我觉得自己写得够好,一定会捧到你面前。” 官君微微笑,“好,我等着。” 邓言看看他,再看看打包袋,那里有官君让老板新炒的两个菜,椒盐皮皮虾和红烧羊肉,“改天我请你!”她又不傻,难道还看不出来,官君是特意请客!虽然不知道他的用意,不过她真心实意地说,“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就知道你是好人。嗯,不是滥好人,你心里很有分寸,审讯我,但是又不想让我害怕。” 官君:…… 尽管邓言毫无嫌疑,但因为是受益人,他觉得无论如何得排除一下。他已经很注意,没想到小姑娘仍然察觉到了。 “尽管你没有朱翔帅,不过我还是喜欢你。你放心,我会小心他的--我可不是周芹。我没她能干没她漂亮,但是我比她小心!” 官君继续:…… 他俩站在路边等出租车,邓言用手肘捅了他一下,“你的车怎么办?” “没开车。” 官君可是遵纪守法的好公民,“团购写着有两扎生啤,我以为……”谁想到邓言上来就拿生啤当水喝,“你平时也这么……”没说完就被邓言又用手肘捅了一下,顺便接收大白眼两枚,“我是信任你!老是说我,说说你,在哪里读的书,怎么进的派出所,喜不喜欢这份工作。” 官君颇觉自个的生平不值一提,不过既然她问了,说说也无妨,“高中时读书成绩不是太好,四肢发达头脑简单,体育还行,就考了警校。”他又收获两枚大白眼,还听到邓言小声嘟囔,“你还头脑简单?心机不少吧……”他只是笑,“高中时看不进书。”等进了警察学院,可能换了个环境反而读得进书。 夜色中,官君不自觉叹了口气,人啊,有时候就是需要有个想通的过程。他又想起朱翔,就怕一时想不开做傻事。 啤酒到底只是啤酒,路上邓言被风一吹就好多了,蹬蹬蹬上楼冲进家先上了个洗手间,才来得及到窗口向官君挥手。他朝她用力挥了两下手,走的样子还是特别精神抖擞。 其实邓言有一肚子好奇想跟他八卦,比如新开的夜总会试营业会不会先招待他们,再比如他有没有打人不见伤的绝招。 不过猜也猜得到他会说什么。 邓言吐吐舌头,看在官君没翻她祖宗三代的份上,她也不能用这种问题埋汰他。 她郑重地把打包盒放进冰箱--今天实在吃不下了,哼着小调冲了个澡趴在床上看书。她也很想红啊,可除了研究金榜文,有时还是想看点别的,轻松的、搞笑的,就像《四杰传》,边看边笑。 手机一直静悄悄的。 自从她告诉韩煜打不开链接,这人没再来过消息。朱翔,也没再找过她。 他们是已经忘记周芹了? 周芹的家人呢,难道他们也都忘了她?自从知道有这么一笔遗产后,邓言一直在等他们的出现,等他们用各种方式要求她放弃,毕竟……钱总是有用的。 可惜,官君的嘴太紧了。 邓言看着天花板,突然感觉像是风雨之前的安静,然而她什么也不能做,只能等着。 糟透了,这感觉!果然,不是自己的就不要强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