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言一边更新文一边修旧文，一根蜡烛两头烧倍受煎熬，每天只睡三四个小时，脑袋和眼睛时不时拉警报表示不堪重荷。她考虑过先把全副精力扑在出版文，但停了一天有读者抗议，表示为何更新没有从前勤快；停两天抗议的人更多；停三天，没人抗议了，但点击大幅缩水。　　　　这数据对不住编辑大人大发慈悲给的两次榜单……作为一个小透明，邓言可以说时常自问何德何能，诚惶诚恐生怕连累编辑被别的作者责问：凭什么给她榜单不给我？　　　　文无第一，各花入各人眼，邓言心里虚，要是自己的小说真有那么好，怎么收藏的人不多呢。有外站的作者打听过金榜收入，她连边都没擦着过，只能回一句“不知道”。　　　　不蒸馒头争口气，邓言咬紧牙关打算拼一回。她那小鸡肚肠，哼哼，还记得被四千作收的小粉红作者随手拉黑的事。　　　　关于新文，编辑敲过她一回，问她要不要V，不V后面就没榜单了。　　　　邓言不但跟钱没仇，更是整天恨不得大红大紫好教别人知道她也能写热文，可经过郑重的考虑还是决定放弃。这篇她写得虽然快，但不是特别讲究，文里有不少不满意的地方，而且还没完结，万一写着、写着旧病复发给坑了，岂不是让买V的读者失望，所以，“能下篇再V吗……”　　　　没有宣传机会就没吧。　　　　邓言觉得，她就是这么个不争气的，可怪谁呢？除了自己也只好怪社会。　　　　“你这样是不行的。”作者群的“副群主”热心给建议，“大群里说的都是套话，你得加小群，跟差不多水平的作者约好互相夸奖做宣传，必要时刻找个事撕一下，微博论坛对骂几个来回，热度就上来了。”　　　　还有这种操作？“……”　　　　“互利互惠，有什么不行。你也太……得了，别勉强。下周末有聚会，出来玩。”　　　　到聚会日前一天，邓言交了出版稿，手头的文也已经完结，一身轻松。编辑说正在申请，看有没有机会给她上一个不用V的榜单。所以，世界多美好。邓言乐颠颠地搞卫生，睡了个整觉，吃饱喝足会文友，路上还拍了张冰淇淋照发在朋友圈。　　　　“出关了？”朋友问。这阵子邓言连扯闲话的时间都没有，朋友十分识相地不来打扰。　　　　“下次带你吃个啤酒跳跳糖口味的冰淇淋。”韩煜说。　　　　“还以为你嫁人生孩子去了。”说话最不中听的是朱翔。　　　　不，还有更过分的，官君连个声响都没有。邓言坐在公交车上刷刷刷该责问的责问，该回复的回复。　　　　“你不会还在休假吧？”这是问官君的。　　　　“谢谢，能把地址发给我吗？我自己去就可以。”这是复韩煜。　　　　“大清早就亡了……”这是嫌弃朱翔。　　　　“尽力了，不管了，出关了。”跟朋友当然要多聊几句，“我觉得会扑得很厉害。”　　　　“为什么？”　　　　“没有爽感，不打脸，节奏也慢。上了一天班的人只想看点痛快的，起码也得轻松搞笑的。”　　　　“你知道就好……”　　　　不是不改，是没有那个能力，邓言握着手机直叹气。她也有很多不痛快的时候，也想心想事成，可别人写的每一种打脸方式，她都觉得未免太过羞耻。俗话说穿上龙袍不像太子，朱翔是英俊，但如果说到气势，那还是得看韩煜，如果朱翔对韩煜颐指气使，韩煜哪会买账。如果有金手指，朱翔变得有钱有权，那不叫仗势欺人么。在她受过的教育中，暴发户式的嘴脸最丑了，她哪能让自己的男主这样做。　　　　“……亲，你继续和你的冷文相亲相爱吧。还有，我注意到你停顿了很久，难道有具体的幻想对象？”　　　　邓言提过一点近来发生的事，但都含糊其辞从没指名道姓，然而群众的目光是雪亮的。　　　　“没有。”邓言简单粗暴，过了好一会才又回了一句，“我会改进。”　　　　下车前邓言特意看了下，官君仍然没动静，估计回去上班了，没时间跟她聊天，倒是朱翔发来过信息，“你知道韩煜在和官家合作做生意的事吗？”　　　　邓言哪里知道。　　　　这次聚会来了位女“大神”，不是群里的，是跟着人一起来玩。邓言只在新闻里看过她的名字和她的作品研讨会，很识相地没上去跟她打招呼。写手也分层，大神跟大神玩，小透明跟小透明玩，什么时候升上去了换一批朋友--这是“副群主”教她的，“规则，懂吗？”　　　　至于当初她是怎么加进这个群的……邓言稀里糊涂想不起来，好像一次会议后被拉进去的。她话少不轻易得罪人，作者群几番变迁，一直被带上了。　　　　吃下午茶的时候，邓言比别人慢半拍，落单了，还好花蝴蝶般四周盘旋的“副群主”也落单，两人自由散漫又开一桌。过了一会，女“大神”姗姗来迟，被“副群主”热情地叫过去，变成一桌三人。她俩头靠头，低声说大声笑，邓言暗暗叫苦，只好掏出手机拍食物，又发一条朋友圈。　　　　这次，官君反应迅速，才几秒就回了条消息，“抬头看。”　　　　邓言抬头，嗯，身边满满的四桌加她们仨，都是作者圈的人。　　　　“看远点。”手机又来消息。　　　　这回看到了，官君坐在大堂另一侧的桌边，他对面坐着个中年妇女。　　　　咦？邓言不由自主半张了嘴，好巧。　　　　“我看到碗碟上的店名。”官君解释道，“过来，救我。”　　　　邓言不由自主站起来往那边走去，远远的，官君站得笔直，笑得像一棵开满花的树，“和朋友吃饭？”　　　　那语气，熟得好像跟女朋友说话。　　　　他介绍说，“小言，这是我大姑妈。大姑妈，我有点事和小言先走，您慢用。”　　　　邓言啥都没来得及说，被他拥着肩头往回走。她不动声色，用手肘重重地戳他，低声道，“什么情况？”　　　　官君痛得哼了一声，“一会告诉你。”　　　　邓言和“副群主”打了声招呼说要先走，手机响了起来，“请问是邓言邓小姐吗？”　　　　送外卖的。　　　　韩煜也看到了店名，订了两箱48杯跳跳糖冰淇淋，让人快马加鞭送来了。　　　　韩煜说，“请和你的女性朋友一起分享。”　　　　怎么办，我认识一个神经病—邓言说。　　　　***　　　　在场女孩子没有48个之多，官君无耻地拿了一杯吃得很欢，还加以评论，“可以，略为甜了些，你应该会喜欢。他在……追求你？”　　　　邓言白他一眼，“你觉得有这个可能吗？”别开玩笑了，虽然邓言没谈过恋爱，但不等于她看不清人，韩煜看她的眼神如果有丁点的爱情，她就嗳不说了，跟无聊的人发无聊的火，拿自己来赌咒，都是浪费时间。　　　　官君微笑不语，不动声色打量正在悄悄打量他的作者们，过了会低声问，“这里有大神吗？”　　　　“有。”邓言三口两口吃光冰淇淋，忍着满嘴作怪的跳跳糖说，“我。”　　　　“那是。”　　　　邓言怀疑是反讽，但他一付理所当然的表情，所以很难讲是不是真心话。　　　　“就算现在不是，将来也会是。”官君补充道。他这么一说，邓言倒有些不好意思，实诚地坦白，“将来未必会是，又不是努力就有成果，决定因素是百分之一的天赋。我都明白，只是想给自己一个安慰。”　　　　这么一耽搁，官君估计大姑妈早就走远了，“走，我送你回去。还是再坐一会？”　　　　邓言摇头，才这点功夫群里已经快炸了，都在问她这个帅哥是不是她男朋友，又问送冰淇淋的是谁，还有人说假如她消化不了两个，可以分一个出来，不介意他追求过邓言。　　　　官君很识相地自责，“给你惹麻烦了？”　　　　“没事。”也就是这时给别人多了个话题，她一条小杂鱼，等会就没人提，“你大姑妈拉你相亲？”　　　　“不是，她让我帮忙查韩煜的通话清单，好掌握他的动向。”见邓言一脸茫然，他解释道，“韩煜跟我表哥合伙做生意，大姑妈想多层保险。”　　　　邓言更意外了，“不是说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官君笑了，伸手刮了下她的鼻子，“反正借你脱身，以后可能还要借用你的名头，以抵挡来自长辈的关怀。”　　　　“没事，只管用！”邓言慷慨地说，“为朋友两肋插刀，应该的。”　　　　谁都是朋友，你啊—官君都懒得说她了，按钥匙解了车锁，替她拉开副驾驶位的车门，“会开车吗？你可以买辆车，出入方便些。”邓言两手一摊，“没钱。”她快穷到山穷水尽，这些天已经不考虑手续费，靠信用卡提现支撑生活开销。看在前途是光明的份上，才能够没心没肺吃吃喝喝。版税一时半会指望不上，她也想好了，明天开始白天去打份临时工，攒足半年生活费再全心全意码字。以前她也是这样，好在只要省着点花，基本的生存保障不成问题。　　　　官君听她说得热闹，“你出的那本书呢？版税都花光了？”他在开车不方便，示意邓言拉开储物格，那里放着朱翔送他的那本言情小说，腰封上畅销女作家的黑体字格外显眼。“这是你的作品吧？”想到书里的内容，他又问，“用马甲写的？”　　　　邓言看了看作者名，确实是小有名气的一位作者，“哪里会是我。”她随手翻开书页，“这么劲爆的内容我写不出……咦！我突然有点生气，原来你私下在调查我？！”　　　　官君怕她误会，连忙把书的来处告诉她，“大概朱翔搞错了。”　　　　说不准这俩私下怎么议论她呢，知人知面不知心，邓言真是好气。　　　　越想越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