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穆向楚玉望过去，摇摇头，拒绝了。

楚玉知道他向来如此，有时候看他的毛笔尖都开叉了，看着怪叫人怜惜的，想送他一只普通的毛笔，他都不会接受。

所以她也没多劝。只是真不知道啥时候他才能答应收下自己这个徒弟，教点功夫给自己，哎，她拿起小桌上的一本《侠女游记》开始边吃边看。

或许是因为在学堂装温婉装得多了些，这会子帘子放下没人瞧见，楚玉的坐像看着十分随意，一旁的婆子见了忙提醒：“姑娘，女子不可将双腿张这么开坐。这要是被外人看见，姑娘以后不好说婆家。”

楚玉不耐烦：“哎呀，晓得了，我平时在学堂里规矩着呢，这会子又没外人，就让我放肆一点吧。”

未几，周大娘总算到来。

“穆儿，今儿家里有事耽搁了，有些晚，你快趁热吃。”周大娘一边说着，一边把食盒递给周穆。

周穆打开食盒：“家里发生了何事？”

周大娘见学堂里在外头行走的学生都没几个了，忙道：“也没啥事，下午回去你自然晓得，别说了，你赶紧趁热吃。”

周穆依言，不再多问，兀自夹起一块面块来吃。

第一口咬下，他便轻轻蹙起眉来。

这味道……怎么有些微微发苦？

不过这苦味很淡，在他接受范围。又继续夹起一块白萝卜来吃。

这一回，他的眉头皱得更深。

分明是黄连之味。

他不禁问：“娘，你今日怎么想着把萝卜煮着吃了？”

周大娘一个警觉，够着脑袋看食盒里的东西。

方才是柚柚装的食盒，她临走时匆忙，并没看里面的东西，却没成想有煮萝卜。

他们家萝卜向来都是用来腌渍咸菜用的，这样就可以避免萝卜的甘甜之味了。今天也怪她，怪她忘记提醒柚柚了。

周大娘有些为难，勉力劝道：“要是吃不下萝卜，你吃几块面块吧。”

周穆其实已经猜到了七七八八，他没再动筷子，只是抬起头来，问：“娘，这是不是林柚柚做的？”

周大娘为难地点头。

很好，周穆咬了咬后槽牙，林柚柚怕是上天专门派来和他作对的。

他干脆直接丢下筷子：“娘，你先回去吧，我快上课了。”

“可你还没怎么吃……”

像是专门配合似的，正此时，上课钟声响起。

周穆向周大娘告辞，转身离去。

望着儿子的背影，周大娘长叹一声，精气神突地就有些落寞。儿子那病，当真是这辈子都好不了了。别的孩子可以尝到饴糖滋味，她的孩子呢，食饴糖若黄连。

周穆回到教室，先生已经进来，命他们打开书自己看一会儿。

然而，他看着看着就开始走神，想着方才那一口苦萝卜。

在他吃来那样苦，在别人嘴里应该很甜吧？

他周穆最近确然有些不正常。沦落到乡下这几年，他早已形成一种对世事不关心、冷淡平静的心绪，可最近，怎么莫名其妙就关注起甜不甜的问题来？

脑海里闪现出前晚紫茉莉花海的画面，皓月当空，萤火千万，少女梨涡浅浅，蓦然向他袭来。

风轻卷，丝丝隐隐的甜窜入鼻尖，只一瞬间。

昨晚都证实是错觉了，怎么还想着？

烦。

想到此，他越发讨厌起那谁来。

他一定要想一个万全之策，让她彻底滚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