勤妃的人将明钗带回了朝华宫,多余的话不说,便开始审问。
“你是何人所派?是赵王,还是王氏?进宫意欲何为?”
宸妃得宠,其母族鸡犬升天,更不消说她那个战功赫赫的兄长。王氏绝对有能力,收买崔府败落后逃出去的这么个奴婢。
但正如勤妃所料,这种人把底子都做得很干净,好言好语问不出什么结果。明钗只说自己是崔莺眠自小长大的侍女,奉了太子的命令进宫陪伴娘子的。都懂得搬出贺兰桀来压她的威风了,但勤妃偏不是个与人为善的人,见好话换不来一句有用的信息,绝不会再多费唇舌,即刻召集左右,喝斥:“拉下去打,钳了她十只指甲盖,也务必给本宫问出来!”
福嬷嬷大声道:“诺!”
便领左右四人,掠起一脸惊惶,浑身发抖的明钗,将她压到后院,抄起一对哭丧棒就打。女人凄厉的嘶嚎声简直震天响,勤妃不好听,吩咐人给明钗嘴堵上,不许发出声音惊动了宫外的人。
半个时辰过去,福嬷嬷满脸犹疑地仓惶走了过来,勤妃任由剪春涂抹着甲油,兴致缺缺,似在犯困,听到福嬷嬷的脚步声,讥嘲一笑,道:“如何了?”
福嬷嬷佝偻腰背,有些迟疑:“嗯,娘娘,指甲挖走了五个,人也已经打得满是血水了,都晕过去了,还要继续打么……”
“说了没有?”勤妃吹干甲油的间隙里,瞥过眸问了一句。
“这……”福嬷嬷眉头不展,为难地一字字道:“没……这明钗咬死了是崔氏的婢女,被太子从宫外找到带进来的,她什么都不知道,发毒誓说不是赵王的人。娘娘……人都打蜕了一层皮了……这……”
勤妃意外:“你是本宫近身的老人了,难道现在就怕了?”
“不是,老奴不是怕真个打杀了这侍女,只是,”福嬷嬷走近两步,在剪春身前,上面半边的身子歪向勤妃,“娘娘,您今儿支开太子的时候,对她承诺过不伤害崔氏,如今崔氏是没怎么,她的这个奴婢到底是太子亲自命人弄进宫的,也是代表着崔氏,真个打死了,恐那崔氏发作起来,令娘娘与太子离心了。”
勤妃冷笑:“方才你拉人下去打板子钳指甲之时,怎不对本宫说?本宫是太子生母,还怕区区一个崔氏,动摇了本宫在太子心中的地位?不必顾忌,人醒了继续打,打得她开口为止。”
福嬷嬷不敢不答应,只好连连应诺。
……
倚梧殿中,周嬷嬷等人全走后,目睹一切的她,心怀戚戚然,蹑手蹑脚地步入了内房。原本她是向勤妃告了密,但此刻看到趴在冰凉湿滑的地面上仿佛动一下的力气都被抽干的崔莺眠,心中不无怜悯。她走上前,悄悄地将摊在崔莺眠身上的寝衣上拉,拢住她的两肩。
崔嬷嬷尝试着唤她:“崔娘子。”
崔莺眠听到了是周嬷嬷的声音,先是不动,被她又喊了几声之后,大抵是烦了,穿上衣就坐了起来,背过身,将宽大的寝袍落在身上,慢吞吞爬起来,周嬷嬷要搀扶她,被她侧身一步让开,周嬷嬷扑了个空,眼睁睁看着崔莺眠拉上那身不合身的寝衣,径直走向了床帏。
她往床帏中倒了下来,两侧收在漆金帘钩里的帐幔被素手扯落,纱幔轻飘飘地曳了下来,将内里一切都笼罩住了。里头朦朦胧胧一片,看不太真切,依稀只见崔莺眠侧身向里睡着,盖住了薄衾,犹如静止的礁石。
被冷落一旁的周嬷嬷,头回没因为这个胆大狂傲的崔娘子而感到愤懑,而是很有一种悯然。勤妃固然不是什么贤良的主儿,但一直以来也算为人正派,近几年大抵是真的局势紧张,与赵王母子剑拔弩张斗得红了眼,所以心性脾胃都有了几分改变。要是以往,倒也不至于对个年轻的娘子如此……
她叹了叹,不再说什么,悄没声地退去。
时辰随着倚梧殿外那方大理石砌的日晷石针缓缓地推移,道旁的西域柘榴色泽红灼,在暮色黄昏里尤为瑰丽热烈,便像一簇簇燃烧的火把,火焰诡异地流淌下来,滴落在花草幽深的路径之中。
倚梧殿早传了晚膳,但泻玉沁芳两人将晚膳送进房里有一会了,崔莺眠丝毫未动,她们俩谨遵周嬷嬷的话,又不敢打扰。到了收碗筷的时候,发现未曾动过,热饭成了冷食,沁芳不禁心疼:“娘子,好歹吃一口吧,别饿坏了身子啊。”
崔莺眠不答,手捧着腹部,咬牙隐忍,生生捱着那一阵一阵的痛楚。
避子汤下去,她的肚子便开始疼,翻江倒海,哪里还吃得下什么东西。现在她知道了,那东西原是勤妃一早为她准备的。贺兰桀或许也知道,他只是默许了,成了帮凶。她固然不愿为贺兰桀生下什么子嗣,但明明有更好的避孕的法子,只是他们都不用,因为那不如避子汤好用。他们母子俩的天性,定是一脉相承的残忍,斩草除根,赶尽杀绝,绝不留一丝后患,伤她的身子自是在所不惜。
见她还是不肯出来,沁芳不好再劝,将东西收走了,只道:“娘子等会起了,定是会饿,奴婢便等会儿给娘子送膳过来。”
崔莺眠仍是不回答,上齿咬着下唇,唇瓣直哆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