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姝回头朝他的方向看了一眼,隔得太远,温桓看不清她面上的表情。
她停在佛像前,与一旁的小沙弥说了几句话,燃了香,虔诚地拜了拜。
温桓看了一会儿,觉得那些宝相庄严的菩萨们也没那么不顺眼了。
夜幕降临,他捻了捻手中的一节枯枝,信手丢去一旁,朝市集的方向走去。
僧众们正在做晚课,小沙弥得知他们的来意,进去禀了住持,很快,沈姝三人就见到了老者口中的那位僧人。
僧人名叫无尘,约莫四十余岁的年纪,面目慈和,眼上蒙着白布条,近十载的岁月里,他对寺庙的每一处再熟悉不过,握着盲杖,走得很稳。
他朝三人揖了一礼:“方才听无念说,几位施主想问一些旧事?”
“落英峰上,并没有什么神明。”未待三人答话,他兀自接了下去,语调平淡笃定。
卫让皱眉:“大师为何如此笃定?”
无尘笑而不语,最后只道:“出家人不打诳言,小僧不会诓施主。”
若是神明,怎会平白殃及无辜。
沈姝想了想:“大师,这样问可能有些冒昧,不知您能否讲一讲,那时究竟经历了什么?”
“十年前,我年少气盛,听闻有神明降临,就想看一看。”
无尘缓缓捻着手中佛珠,语调平缓:“参加桃花朝要提前一日入落英峰,在半山腰歇脚,我在日暮时分入山,走了许久,终于到了落脚之处。抬头看去,大半屋舍都燃上了烛火,我寻了见空屋,瞧见屋门上挂着神牌。”
沈姝有些疑惑:“神牌?”
无尘笑了笑:“几位施主不是云水镇的人,大概不了解。这是桃花朝的一个习俗,这神牌听着玄妙,其实就是平平无奇的桃木牌,在桃花朝的前一晚,所有人要把自己的名字和来处写在上面,以红绸系于窗前,算是给神明呈递的拜帖。”
沈姝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转念一想,有了这神牌,若是幕后之人对云水镇上的情况足够了解,就能借机挑选合适之人了。
她皱了皱眉,有些不寒而栗。
无尘继续讲:“我不信邪,没写神牌,一觉睡到第二日天亮,用早膳时,便觉有些头昏,后来昏昏沉沉地往外走,仿佛踩在云端,也不知自己去了何方,等神志清醒过来,双目便失了明,摸索许久,也是运气好,总归下了山。”
卫让摇了摇折扇:“大师可记得其间发生了什么?那晚有何不对吗?”
无尘摇了摇头:“我倒头便睡,等第二日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三人面面相觑,片刻后,沈姝忽然想起一桩事:“那大师可看到桃花了?”
无尘的神情古怪起来。
*
从暮云寺中出来,三人的面色俱有些凝重。
沈姝远远瞧见温桓的身影,笑着朝他招了招手。
温桓并不是独自一人,他身旁还有个四五岁的小孩子。
小孩子同父母走散了,被温桓捡了回来。
事实上,温桓并没打算理会这件事,他买完柿饼,面无表情地准备离开。
小娃娃孩扯着他的袖摆,说:“哥哥,你是个好人,能不能帮我找一找娘亲?”
温桓没忍住轻嗤了一声,这小娃娃大概是有些眼盲,看谁都像好人。
他将柿饼小心揣进袖中,俯下身来,掰开了小娃娃的手。
小娃娃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温桓皱了皱眉,心下生出些烦躁。
不知怎么,他想起个场景,似乎也是在这样一条街市上,沈姝抱着个小娃娃,耐心地哄着。
他踟蹰片刻,拎着小娃娃的领子将他提了起来。
小娃娃哭得声音更大了些。
温桓按了按额角,让他坐在自己的手臂上,他不会哄人,嗓音有些凶:“行了,别哭了。”
小小年纪,哭得跟楚行之似的。
小娃娃自然不理会他的话,哭得更大声了些。
温桓皱眉看了他一会儿,认真道:“再哭,把你丢去喂老虎。”
小娃娃噎得打了个嗝,委委屈屈地看着他,瘪了瘪嘴,没敢再哭。
温桓不知道世人遇到这些事都会怎么做,但是沈姝似乎很喜欢管这些闲事。
世人把这叫善良。
温桓有些笨拙地学着人间的善良,不过,似乎学得有些失败。
他拎着小娃娃,抬起黑眸看向沈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