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界的暗牢建在了地底下,靠一架用妖力驱动升降的大木箱将人上下运送。 瑶夙被押下来的时候数了数,统共十三层,若是把这地牢再挖深一些保不准能打穿地底到冥界去。 这暗牢的牢房和仙界的天牢有些异曲同工,皆是一个个石台整齐列着,将关押的人扔到台子上便会触动结界。 不同的是天牢的结界无形,被关押的人一个个老老实实呆在石台上发呆的样子着实有些傻;而这暗牢出现的结界是一个大笼子,栏杆与栏杆之间宽得能叫一只野猪钻出钻入。 半柱香前瑶夙确实在笑这妖界的牢房不实用,直至她亲自屈就做一回钻栅栏的野猪——被栏杆间无形的电流点了回来。 可以!很牢靠! 她蹲在石台中间双手托腮撑在膝盖上,这一层是最底层,之关了她一个人,周遭的石台都是空荡荡的,上边不知道第几层关着的犯人是不是传出哀嚎,平生第一次进这种宽敞的牢房居然生出了一丝寂寞。 虽然周遭混混蒙蒙的,但确实比她在凡间见过的肮脏的牢房要好许多,如果没有暗处不时传来的霉味和那个看守的小妖精会更好。 那小妖精瞧着还是个少年的模样,时不时往她这边瞧一眼,竟然还有些胆怯地往后缩了缩。 她嘿嘿一笑,干脆一屁股坐在了干净的台面上,低头在乾坤袋里倒腾起来。 妖兵把她押过来的时候曾经要取她的乾坤袋,翳珀里面又叫又闹弄得他们没法近身,只好放弃了那个念头先把她关着,嘱咐了那小妖好生看守。 看守的小妖果然被她的动静吸引了过来,离得栏杆近了,瑶夙才抬起头来冲他嘻嘻嘻的笑了起来,模样十分的和气,没有半点打算为非作歹的样子。 他一个妖害怕一个关着的女仙君为非作歹,这件事日后回了仙界传颂传颂,定能大大鼓舞仙兵仙将斗争的志气。 “你……你做什么这样笑!?”小妖大着胆子喝了她一声,却是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 瑶夙本来只是想笑一笑装出人畜无害的样子好让他放松警惕,没想到竟能把他吓成这样,乐得不顾形象拍着大腿哈哈笑了起来。 “你你你……你别笑了!你被关在牢里不害怕还笑?心真是大!” 小妖仿佛发现她不会对他做什么,大着胆子提高了声音又呵斥了她一句,瑶夙瞧着他憋红了脸的模样依旧想笑,想到了正事又只得生生憋住了。 “小鬼,我瞧你的年纪也不大,上战场拼杀拼杀前途无可限量啊,怎么会在这里守大牢?” 不管是仙界还是人界,关押凡人的大牢外头都有重兵把守,里头负责看守和送饭的狱卒多是 上了年纪或是受了什么伤没法去打仗的,哪有他这种年纪轻轻的毛头孩子。 “谁是小鬼!我可是修行了两千年的妖了!你的年纪看上去也不比我大,装什么长辈!” 小妖的着重顺序有些不同,先是在意她的称呼,憋红着脸先堵了一这么句话回来,又焉了气似的叹了一口几乎听不出来的气,才慢吞吞回答她的后半句。 瑶夙听得他那句反驳差点儿又没忍住笑,她两万岁的年纪在仙界一众神君面前可以说年幼,与他这个两万岁的小妖比起来可真的就是姑奶奶都担得起一声叫了。 模糊间记起阿娘说过别人说话的时候不要打断,于是她忍住了听他往下讲, 原来这小妖是狼族一个旁支的小辈,那旁支当年三万年前先与仙兵对抗后与凶兽抵挡,死剩了十来个人,到如今人丁也没重新新旺起来。眼看妖界日益恢复,矢屿魔君得了皇令大肆招揽年轻的新兵,于是他的爹娘只得央上了狼君獠牙。獠牙念着是同族,且他们一支在当年的确出了大力,于是动用权力将他调来看守暗牢,这暗牢由上往下关押的犯人越来越重要,但是因为常年没什么重要犯人要关押,因此最底下这一层也就常年空着。 / 瑶夙当做听故事一般把话听完,“啧啧”两声点了点头,复又皱起了眉头摇了摇头。 那小妖被她一唬,也跟着眉头一皱,不禁抬高了些声音,问道:“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就是有点替你惋惜。” “惋惜?有什么好替我惋惜的?” 见人已上套,瑶夙撇过头偷偷笑了笑,又迅速摆出眉头深锁的样子,慢慢替他分析起来。 “你看啊,这一层是关押重要犯人的,我是矢屿魔君亲自命人关进来的重要犯人,他为了怕我逃走必定是要亲自过来审问的,他一来,你就露馅了。你这一露馅啊,獠牙魔君滥用私权是小事,你这小命不保可就是大事了。” 小妖低下头皱眉思索了一番,还真是如此,当即也顾不得面前是什么人,脱口就问出一句,“那我该怎么办?” 瑶夙挤眉弄眼地朝他勾了勾手,示意他靠近一些,同时从乾坤袋里伸手一掏,拿出来个发着光的东西,刻意压低了声音,制造出一种要和他交托秘密的氛围。 “这东西啊是件神器,矢屿魔君就是因为这个把我关了起来。我一个姑娘家关在这种地方肯定害怕啊,魔君说了,只要我把东西交出来就放了我。你把这东西拿过去交给魔君,就跟他说是你逼得我交出来的,他自然就不会追究你逃避兵责,回头我也可以放出去,一举两得、一箭双雕!” 小妖听了也觉着这是个好办法,眉开眼笑的就要照做,又发觉出了不妥的地方,当即住了手,又警惕了起来。 这牢房结界从里面无法逃掉,却是可以从外边打开,他一打开,人岂不是就逃了。 瑶夙猜他反应了过来,暗道这小妖精还没有傻得彻底,但她从如何套他开门到如何一路逃上去离开暗牢都已经想好了应对之策,当即不慌不忙将手里的东西放在门边地上,自己举着双手退到了角落里。 “东西我已经放到地上了,你只需拿去交给魔君就可以了。我站得这么远,这门一开一关就这么会儿功夫,我也跑不掉啊。” 小妖又思索了一阵,见她果真老老实实呆着,才终于放下了戒心,打开门飞快地要将地上的东西拿起,手才刚碰上,那东西就炸开了,不知道什么东西直直朝着他的面门砸去,生生把人砸昏了过去。 瑶夙从地上站起身理了理衣裳,大摇大摆走出门去,顺道在他身上踢了踢,确认人昏得透透的,才哼着小调往升降的木箱子走去。 那东西是从她娘那儿顺来的,听说是七音上神送给的,统共就两个,一个她顺的时候就不小心炸开了,砸得她眼冒金星,比起这个直接晕了的,当时的自己倒是争气许多。 升降的木箱靠妖力驱动,也不知她这身神力管不管用,瑶夙犹疑着将神力凝起,便见木箱的门缓缓打开,里面的人见了她似乎也有些惊讶,赶紧捂住她下意识要叫的嘴,将她一把拉了进去。 / 来人一身黑斗篷从头到尾罩了个结结实实看不清面容,这种逃命的空当瑶夙也不会执着于救命之人的相貌。 跟着他乘着升降木箱上到了地面,才发现看守的侍卫和狱卒都被放倒了,不敢耽搁片刻功夫,赶紧跟着黑袍人跑路。 妖界的月光透着诡异的紫色,像一层神秘的纱蒙在了地面上,也不知是妖界本身就这般幽森森的还是因为这月光的作用,总觉得全身都阴冷冷的,跑了好长一段路都不见暖和。 黑袍人将她带到了一处大门前便止步不前,拉着她躲到了更暗的地方。 那大门雄武恢弘,足有五人的高度,宽得可以任翳珀飞出去,城门顶两端各立一只展翅的飞鹰,两排灯笼顺着两侧挂下来,蒙蒙红光更添了些幽深。 若非大门上沿着门缝对称的妖虎浮雕威猛逼真,加上守门的确确然是妖兵,她几乎要以为这个幽深阴冷的地方是冥界。 “我说妖皇陛下,你们这妖界整饬得不行啊,三万年怎么还是这个阴森的德性,冥君知道了还以为你们和他抢饭碗呢。” 瑶夙将腹诽的话脱口而出,趁着身侧之人微微讶然之际,一把将他反按在墙上,嘻嘻笑了声,将他挡住了大半张脸的斗篷帽子拉了下来。 “这就顺眼多了嘛!怎么说你也是一界之主,在自家地界还掩掩藏藏的。” “不这样如何能救你出去?”北胤重新将帽子拉上,将他的神情挡住。“平日里没有这么多守卫,看来矢屿已经发现你不见了。” “放我出去?在太燕门的时候你吱都不敢吱一声,这会儿又敢和他作对了?”瑶夙轻轻哼了两声,说不清心里头是什么滋味。 北胤默了片刻,突然反手拉住她将她反压在了身下,抬手将斗篷笼在了她身上,借着阴暗的夜色,躲过一队巡逻兵。 他跳过了回答瑶夙的问题,拉着她往相反方向走,压低了声音道:“暂时是出不去了,我先带你到安全的地方,再寻机会送你出去。” 瑶夙任他拉着也不挣开,回头看了眼那扇高大的门,光是那一扇门就有无比强大的妖气发出,看来应该是通往仙界的大门无疑。 她的这位师兄不知道到底还能不能信,瑶夙只得边走边留下些小记号方便自己寻来,仔细注意着周遭的景物。 “不是。”前面的人忽然说了这么两个字,也不停下,拉着她的手一路不知往哪里带,他对这里是很熟悉的,挑的都是没有人的道。 不是什么? 不是想灭太燕的门?不是不想和矢屿作对? 瑶夙想着方才自己问的问题,在心里替他寻着答案,一时没注意前边的人停了下来,朝着他的背就撞了过去。 北胤转过身来,定定地看着她,接着他方才的话道:“不是整个妖界都是阴森的。” 旋即,推开了身旁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