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这家伙分明就是董寄辞!
她一把扯了旁边的红绳,挎着卖花的篮子,擦擦手上的汤水,气冲冲地便要往外跑。
“昭昭…”林二姐姐拦不住她,只能在后面远远地喊:“在收摊子之前,你要早些回来!”
那女人是谁?他为什么靠得那么近?她头上有落花,又关他什么事?
街上人太多了,刚刚还离得不远的两人,此时却好像被人群淹没了一样。林昭个子太矮了,只能被人推来推去,像是一只被点着了的小炮仗,脸憋得红彤彤的。
她抬头望着路人庸庸碌碌的背影,一时间看不见那道牙白色的身影,气急败坏地跺了跺脚。
此时无数可怕的幻想一下子涌进她的头脑里,她紧紧攥着篮子,突然觉得身上发冷。
江南的码头,是用大块的青石板铺成的,她就赤脚站在岸边,踮着脚往人群里张望。
逐渐坠入江水中的那轮红日,努力为这片温柔的土地铺上一层金光。
“小姑娘,白玉兰怎么卖?”有路人问她。
她急忙抹了抹脸,防止自己又因为董寄辞忍不住哭出来,强撑着露出一个笑脸:“两朵一文,编成手链两文……”
“怎么这么贵,走走走。”
她刚想说可以便宜些,可客人已经走远,她还想说话,被对方不耐烦地赶开了。
林昭哽了一下,刚刚伸出来想替客人系红绳的手,慢慢缩回来。地上太冷了,要不是答应了给李妈卖花,她恨不得飞回船上,回到她那小小的、温暖的小船上。
“栀子花……白兰花……阿要白兰花啊……”林昭此时声音已经带着一点哭腔,天色渐渐暗了,挎着花篮的手其实刚刚被鱼汤还烫了个水泡。
她一边摸着那块伤口,在摊贩与摊贩之间游走,试图用她那尖尖细细的小嗓音对抗嘈杂的人声,突然觉得委屈极了。
她瘪瘪嘴,又突然想起和董寄辞说话的那女人,带了满头的珠翠,绾了一个倾髻,一头花枝招展的通草牡丹,花叶之间一只金凤衔珠悄悄探出来。
真好看啊。林昭不由得想。
她摸摸自己的双边盘起的小髻,从花篮里找了一朵快要凋谢卖不出去的栀子花斜插进去,对着昏暗的江面照着,照出来的自己是这样灰蒙蒙、暗淡的女孩子,暗暗地又要落泪了。
“别着急走啊,我要三串。”
林昭心情正低落,哪里顾得上分辨这是谁的声音,默不作声低着头从篮子里捻出三串水灵灵的白兰花,等她抬头才意识到这是董寄辞。
对方递来一只雪白的腕,青色的经络在那只羊脂暖玉似的皮肤下悄悄蔓延着。
“不给我带上吗?”
此时董寄辞已经将脸前的白纱挑到斗笠后了,露出一双斜飞的狐狸眼,浓眉如墨,两颊微粉似有醉意,长发被利落的束在了脑后,额前碎发在细微的江风中飞舞着,正笑眯眯地抱着胳膊看她低头穿花环。
像只等待猎物出洞的小狐狸。
林昭故意错开视线,不与他对视,挽起篮子便要走。
“昭姑娘,拿了钱不给我花,可不厚道啊。”
“不卖你的!”她啐了一口,酸溜溜地骂道:“你又不是小姑娘,买什么花?”
买什么花?给哪家的小姑娘?又是什么时候认识的?既然看上了别人家,又何必来招惹自己?
她恨恨的想着,用力把钱丢回他怀里。
董寄辞故意装作惊讶:“我怎么不能买?我家小姑娘不要带的吗?”
他本意是想说买个林昭的,却弯弯绕绕、弄巧成拙,落入林昭耳中别样的刺耳。
董寄辞此时不知,他刚刚与那女人的互动已经被昭昭看见,还引发了一系列叫人哭笑不得的联想。
要是他知道今日林昭心里似天塌了的难过,一定会乖乖收敛笑容,而不是见她低落,故意装怪去摘她头上的花。
他长了一双修长且骨节分明的手,一看便让人觉得这双漂亮细腻的手应当是用来写诗作画的,而不是用来挑担子或是拉渔网的。
可是此时这双手长得再好看,也抵不过他手欠,两指想将姑娘耳侧的花儿勾下来,却不曾想一并扯下了林昭发间的绸带,董寄辞脸上的笑容一时僵住。
江风解意,突然吹散了姑娘的头发,那漫天落下的红,落入那柔软的、被落日余晖亲吻着的发间。而姑娘一双泪眼就藏在那幽深的阴影中,带着一些倔强,瞪着他。
“我……我替你扎好……”
林昭一把抢过他手里的绸缎,连手都被勒红了。
她挎着花篮,逃似的跃入了人群中去了。
少年懊恼地摸摸口袋里礼物,望着她消失的方向,暗暗祈祷她不要因为今日的冒犯而记恨自己。
这是他攒了好久的钱,才买来的好东西呢。
倘若不是系在昭昭的手上,便毫无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