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平十三年,汴安,清川干涸,连日大旱,刑部尚书万珩翊奉旨押送银两入汴赈灾。
“万大人,此地甚荒,您看呐,野草都枯啦,清川从前,可是山清水秀的。”
“嗯,真如少司寇所说,寸草不生。”
万珩翊骑着枣红色高头大马,有一搭没一搭的与身边那刑部侍郎薛烬说话。
景文帝登基时,在太和殿对着文武百官发誓,只要他登基,定然风调雨顺,绝无贪官污吏、鸡鸣狗盗治之事。
唉,皇帝的嘴,骗人的鬼,看这荒地,绵延出多少里。
“救命啊!救命!”
“闭嘴,再闹本大爷他妈的杀了你!”
“拿出钱来!”
“这位好汉,我身上哪有钱啊....”
“………”
“哪里的声音?”万珩翊怪道。
“不好,万大人,有人劫道!”
薛烬是个稳重官,起码儿是懂些官道儿的,生怕刑部大老爷出了事,一见路上不好,拉了万珩翊的马就想往回走。
万珩翊见状,不紧不慢的从他手里撤了缰绳,连头都没扭过去,心思还在远处。
“今儿个本官带了银钱布匹,十位武功高强的锦衣卫士护送,再不济,”万珩翊还想要从马上站起来看看远处,“本官自己还是武将出身,少司寇不必担心,本官要去前头看看,究竟是出了什么事儿。”
“哎哟,大司寇哇,您可别给卑职找事儿了,咱们快些绕路罢,哎——”
薛烬看万珩翊没有要走的意思,心里起火,连礼数都扔到脑袋后头去了。
朝廷和银两怎么着先放一边,别看万珩翊只是个刑部尚书,他是大景建业以来,唯一一个刑狱案上书不用通过内阁审核直接递给皇帝的人。
万珩翊一出事,别说薛烬这个少司寇的乌纱帽保不住,脑袋都保不住!
“人呢?”
薛烬反应过来,人早就不见了。
土地上只有一串蹄子印儿。
好家伙,这万大人着实把薛烬整的心梗了。
“还愣着干什么,你们,”薛烬急慌慌的跟十个锦衣卫士道,“来五个,随本官来,剩下的人手死看着布匹银两!”
“万大人!”
万珩翊只顾着骑马往前赶,全然懒得管薛烬的嘴里喊什么。
能听到呼救声的地方,指定是离得没多远,不过薛烬只是嘴上说的着急,脚底下倒是慢慢儿的,比起去撑万珩翊的场子,他更愿意保全自己。
不出半里地便看到几号膘肥体壮的赤膊大汉,绑住一个男子喊打喊杀,饶是让他跪下,他偏不跪,脸上被掌的都是血印。
万珩翊心里琢磨,啧,这公鸭嗓子,声儿还挺大,有点意思。
被揍得那男子,碎发垂额,五官端正,头顶则绾成髻,之中穿着一根深褐色的发钗。
此人虽算不上仙风道骨,玉树临风,也总有些孔明躬耕于陇亩的质气。
万珩翊心里盘算起来,此人样貌不凡,再多的毛病也只是规矩欠着,若是收在自己的身边,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各位英雄好汉,住手罢!”
此话一出,浑厚雄武,引得仅剩下的几根青青草木都颤了一颤。
被绑的男子抬头,面前一高头大马飞奔而来。
那骑马之人穿着锦鸡华服,官及正二品,腿长几乎过了马肚,肤白胜雪,目如朗星,丹唇皓齿,男子想,此容貌当属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眼中却冷冽阴恻,冰肌玉骨,不怒而威。
“哪来的小娘们儿?”
几个大汉看见万珩翊嗤之以鼻。
万珩翊翻身下马,径直走上前去,骂道:“你们这些强梁之辈,目光短浅,也不懂得听人说话儿,女子说话是这声儿么?”
“俺的娘,你真不是娘们儿。”
一个大汉听见这浑厚之声,吓得往后一蹦。
“各位好汉,本官为当朝大司寇,专管刑狱案。”
万珩翊背着一只手,边说边往前走,环顾了这些个懵b的强盗一圈。
他一扫,这些个强梁倒是有些发抖,寻思朝廷中这么大个官儿自己出巡,要不是唱了空城计,身后有一万个人,谁有这样的底气?
“本官给诸位一盏茶的功夫,想想家中老小是否有人养活,若是无银两,本官可给你们解燃眉之急,条件是,不能杀这个年轻人。”
“好个青天大老爷,”为首的大汉笑了笑,把刀收起来,走进了瞧万珩翊,却发现自己比人家还矮一些,脸上有点儿挂不住,于是威胁道,“你就不怕我杀了你?”
“怕啊,不过啊,杀了本官泄愤倒是没什么,”万珩翊从容道,“只是诸位,皆是家中有挂念之人罢,杀了本官就能解决诸位的难处了么?”
“你们杀了本官,朝廷自有人来追查,到时候把你们一网打尽,一家老小没了顶梁柱,你叫他们怎么活啊,还不如与本官谈些条件,互利共赢,诸位造福本官,本官也造福诸位。”
万珩翊成心加重了“怎么活”三字的语气。
他万珩翊,确实是个极成功的谈判家,光是面对着数十位膘肥体壮的光膀子大汉面不改色这一面
几个大汉闻言面面相觑,有的人脸上已经显露出些苦楚。
“诸位好汉,”万珩翊拱手行礼,“本官来了,就是押送银两来给汴安百姓赈灾,至于汴安为何会变成此番景象,本官也知道,若是百姓安居乐业,哪有人来做强梁的道理。”
“如此,本官替天子,为诸位,为汴安百姓拜三拜,以表歉意。”
“大人不必,错不在大人。”
为首的强盗头子揪着那男子的脖领子,将人一把摔到万珩翊面前。
“人给大人,至于银两,还是等到汴安,按户领罢,草民在此谢过大人了。”
那头子说罢,就要带着人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