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年县后衙。
亭台楼阁,假山怪石,与年久失修破旧不堪的前衙大相径庭。
张主簿通报过后,跟着师爷来到假山上观景亭。
雪花飘飞,天地一素,上下一白,正是赏雪景的最佳时候。
万年县令赵泰铺毡而坐,一旁有童子烧炉温酒,见到张主簿过来,笑道:“怀仁来的正是时候,快坐。”
张主簿名鸿,字怀仁。
“大人好雅兴!”
张主簿坐在对面,远眺雪景:“既有山,应有水!待过些时日,下官将衙门东面宅院清理出来,遣徭役挖个池子,景色就圆满了!”
县衙东面的宅院,原本是个姓刘的富户所有,后犯了事全家流放,宅子落入张主簿手中。
赵泰笑意盈盈:“享山水之乐,实乃快事,本官就却之不恭了!”
“下官冒昧打扰大人赏景,实属无奈,前衙有一老卒击鼓鸣冤……”张主簿缓缓讲述前衙发生的事。
“卫国戍边三十载的老卒,竟落得个无钱治病,实在可悲,可叹!”
赵泰吩咐一旁的师爷:“从账上支十两银子送去,以表心意,勿要让老卒流血又流泪。”
张主簿连忙说道:“无需麻烦大人,下官已经遣人送去银钱。”
赵泰问道:“如此甚好,那还有什么事?”
“那老卒今日敢来衙门敲鸣冤鼓,明日便有可能去皇宫外敲御鼓,留着终究是个祸害……”张主簿目露凶光,比划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赵泰微微摇头:“终究是有功于国的老卒,从军三十年,说不准军中有什么故旧,此举不妥。”
张主簿面色微变:“可是那抚恤银子,朝廷已经发了,咱们……分了啊!”
“怀仁莫要乱说,本官一直在后衙静心读书,可没见到抚恤银子。”
赵泰沉吟片刻,缓缓说道:“你说这天寒地冻的,年轻汉子都受不住,那老卒在战场受过伤,无钱无粮,又能挺过几天?”
“大人说得有理,多谢指点!”
张主簿恍然明悟,只要施展拖字诀,每次老卒来了就哄回去,过不了多久就冻死饿死了。
喝了几盏酒,又谈论了会儿诗词文章,张主簿告辞离去。
观景亭中只剩下赵泰、师爷,烧炉童子三人。
不知何时,天色又阴沉起来,稀稀落落的雪花变得紧密,寒风席卷而过,将地面雪花吹起飘舞。
“老爷,朝廷发下来的抚恤银,全被张马吕三家分了。”
师爷疑惑问道:“老爷没分得任何好处,何必理会这浑水,那老卒闹到京城去告状才是好事,或许就能让张家吃个大亏。”
“本官若不出主意,那老卒定然活不过今晚!”
赵泰叹息一声:“当年读书时候,总觉着朝堂上下尽是昏官贪官,就等着我科举高中,便可涤荡寰宇青史留名!”
“结果历经二十年科考,只中了个同进士,早磨灭当年雄心壮志。”
“本官这辈子注定不能青史留名,莫说死后几百年,几十年后兴许连坟头都荒了。既然安如此,何必活的那么苦那么累,不如及时行乐!”
“他们送钱我就收,不送也不在乎。他们想要权力,本官正好懒得管事。”
“好事也做,坏事也办,无拘无束……”
赵泰说到这里,默默的在心底加了一句:“无法无天!”
师爷拍马道:“大人心思通透,天下少有人能及!”
“你这老货尽拍马屁。”
赵泰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思索许久,吩咐道:“过些日,去告诉那老卒,抚恤银让张鸿贪了。”
师爷躬身领命,没有询问缘由。
大乾律规定,知县不许在家乡州府任职,且不许带家眷族人,所以万年县上下,除了几个贴身随从,其他人都是张马吕三家故旧。
嘉平帝推行科举制之前,官员以察举上任,张马吕三家互相联姻推荐,在万年县经营了数代上百年,关系错综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