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兵分两路,朝着两个方向沿着林家老宅各跑了半圈,边跑边喊着林焱的名字。那回声回荡在人去楼空的老宅内,声线来回碰撞几次,半途变了质,拖出一股奇怪的感觉。 就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学他们说话似的,只可惜二人找人心切,一时没能察觉。 几分钟后,他们重新在库房前碰头,谢长寒照面便说:“我那边没有发现。” 想必林淼那里也没有发现,因为她是一个人回来的。但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脸色便蓦地一变,转头用一种陌生的眼光看着库房敞开的大门,仿佛那扇门突然变成了怪物似的。 她喃喃自语:“有人来过。” 谢长寒:“啊?” 林淼来不及回答他,脚下一点迅速奔向库房。谢长寒愣了愣,也跟着追了上去。 库房的大门是他们离开时就没有关的,看上去没什么变化,但林淼就如同有预感似的,一头扎进去,径直冲向了方才她站着的翻书的地方,紧接着脚步就是一顿—— “书不见了。” “什么书?”谢长寒一怔,很快意识到了什么,“是刚才那本写着阵法的书?” “库房外设有阵法,来的时候被我打开了,所有人都能畅通无阻。但即便如此,有东西经过的时候还是会留下痕迹……”林淼走到门边,在大门上抹了一把——在她的眼里,库房的门缝里正夹着一缕深色的不明絮状物体——她将那个东西拈下,手指轻轻一搓,轻声说道,“是怨气。” 恶鬼身上才有怨气,可是什么鬼会偷阵法书? 谢长寒皱起眉头,走到林淼旁边:“在这个节骨眼上偷书?莫非和这起连环命案有关?但又为什么要掳走林焱?” “有大阵在,北城区就是铁板一块,想来北城区闹事的鬼,但凡生出些神智,知道大阵是我林家杰作的,都有觊觎我家库房的可能。不过说实话,库房里好东西不少,只偷那一本书未免也太、蠢、了、些,简直是捡了芝麻丢了西瓜。”林淼抬高了点声音说,“长寒,把你之前和林焱分开时发生的事情再和我讲一遍吧?” 谢长寒本能地感到她的话有些奇怪,但一时想不出结论,便顺着她的话说了起来——当时他在原地想了会儿事,大概跟林焱就是个前后脚进屋的区别,相差不到一分钟,换句话说,如果林焱真遇上了什么,只能是在院子到库房前这段路上。 这段路要穿过前厅和花厅,可以遮挡视线的墙比较多,因此谢长寒在踏进库房前都没有意识到一路上没见到林焱有什么奇怪的。 “嗯,再陪我去院子里看一下好吗?” “……好。” 林淼在前,谢长寒在后,二人再一次朝外走,但令谢长寒感到奇怪的是,林淼并没有因为丢书而把库房关上。 他正想询问,林淼却像知道他要说什么似的,一只手伸过来牵住了他的手,并看了他一眼。 第一次见面时他就已经意识到,她有一双眸色极黑的眼睛,里面似乎藏着千言万语——比如这一刻,她应该是在告诉他“别说出来”。 出于玄门之间彼此的尊重,此时在他人的地盘上,即便谢长寒完全摸不着头脑,也不会无关紧要的时候反驳主人家的安排,于是他从善如流地闭上嘴,跟着她往院子里走。 那双手和他想象中少女的手不太一样,或许是因为瘦的缘故,皮肉包裹在骨骼之上,并不非常柔软,他一摸就能感受到细瘦的指骨,好在她的皮肤很滑,因此不会被误解成男生的手。 但他对温度不怎么满意——林淼的手很凉,就像在冷风里吹了一天一夜似的,叫人不由自主地为她揪起了心。 “你很冷么?”他忍不住问道。 “不冷。”林淼的话音顿了下,又看了他一眼,“是说我手凉么?我命格阴,天生就比其他人体温低些。” 两人绕过一面墙,进了花厅,林淼停下脚步,空着的那只手顺手就在旁边的墙壁上画了起来。谢长寒不看,也能感受到一丝若有似无的法力流动在她的指尖,应该是在画符。 玄门中的各门各派,会符道的不少,有些符属于门派独门秘笈,谢长寒不方便侧头看,只好低头跟林淼对视。 漆黑的眸子变换角度,流过一层光华,让人想起某种黑色的宝石,她盯着人看的时候显得极其专注,谢长寒一晃神,脑海中关于“人与人之间交往尺度”的行事准则瞬间抛诸脑后,他几乎是有些不受控制地追问道:“命格阴?多阴?” 人的命格有阴有阳,偏阳者体温高些,偏阴者体温低些,但总体上还是在一个正常的区间内,因此并不明显,想凉成林淼这样,怕是十分之阴的命格了。 不过,无论是至阴者或是至阳者,都是修炼的好苗子,谢长寒想到林家人对林淼的特殊态度,觉得她应该有一个非常特殊的命格。 果然,林淼说:“我是‘破日’出生的。” 破日即凶日,一年有二十一个日子,在破日出生的人命格都偏阴一些。当然,破日和破日之间也有区别,比如阳时和阴时出生的人命格不一样,阳年破日和阴年破日出生的人命格又不一样,男女之间不一样,姓名和姓名之间不一样,这里头讲究颇多,不能一概而论。 光说一个“破日出生”,是不能证明自己命格有多阴的,谢长寒还在等她继续,谁料林淼却不往下说了——她画完了一个看不见的符,牵着谢长寒继续朝院子里走。 谢长寒没忍住:“哪年?” “没人告诉过你……”林淼轻声说道,“女孩子的年龄不能问么?” “可光一个‘破日’算什么命格阴?”谢长寒无奈地说,“……算了,是我多问,不该打听别人生辰八字的。” “或者你也可以先说你的年龄,我再考虑考虑要不要把年龄告诉你。” “是吗?可我……”谢长寒说,“不知道自己几岁了。” 每绕过一面墙,林淼就依葫芦画瓢地在墙上画符。谢长寒恪守门规,视线并不往她画符的手指上转。 全程,二人保持着一种无声的默契,林淼画符,他俩若无其事地闲聊。听完谢长寒最后一句话,林淼不太走心地发出了一声尾音疑惑的“哦”,空着的左手画完符,拉着谢长寒跨出最后一道门—— 当双脚都踏入院子的范围时,林淼突然道:“回去。” 回哪儿? 当然是回库房! 谢长寒福至心灵地明白了她的意思,手一抬,一个“缩地成寸”已经使出,牵着林淼的手瞬间回到了库房前的空地—— “果然是饿死鬼!” 只见那片空地上,不知何时多出了一个干瘦的身影,它的头极大,肚子极圆,四肢和其他部分却瘦得皮包骨,大概是脖子的东西像根塑料管似的插在脑袋上,仿佛下一刻就要断了。 它的眼距很开,眼白里全是血丝,裂到耳边的血盆大口张开,流出几乎纯黑的、烟雾状的“口水”,正手脚并用地朝敞开的库房爬去。 而谢长寒看到,在它的头上、身上,沾着一种半透明的无色粘膜,正是这道“粘膜”减缓了它的速度,让它现了形。 “我就记得家里有可以让一切魑魅魍魉现形的阵,还好派上了用场。”林淼松了口气,随后语气顿时又凌厉起来,“畜生,你把我弟弟弄到哪里去了?!” 她迅速上前,准备制住那只一心爬向库房的饿死鬼,谁料此时异变陡生,从两侧忽然冒出几道黑影,鬣狗似的扑向林淼。 “林姑娘,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