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谁能告诉她,条条官道你不走,一个马车跟她挤在这羊肠小道做什么?
陆青遥看着陷进淤泥的马车轱辘,静默不语。
一忍再忍,还是没忍住:“姓穆的,你不走官道,跑来追我的马?”
岳无疆一折竹扇挑开车帘,露一半侧颜:“第一,我姓岳。第二,我还以为你多聪明,能猜到我猜到你猜我走官道而改走小道,结果你在第一层?”
陆青遥不想贪这点口舌之快,扬鞭就要先走一步。
“二堂主且慢!”喜乐丫头从马车前跳下来,焦急道:“二堂主可否搭把手,咱们合力先把马车推出来?”
陆青遥不予理会:“他是没手还是没脚?”
“我家世子没二堂主功夫好!”喜乐当即喊道。
这话中听。
甭管是真情假意,陆青遥一阵受用,将马头调转过去,欲要下马。
“不用。”岳无疆黑着脸从马车里跳出来,瞪了一眼喜乐:“我看你是想造反。蛮人才使蛮力,在三堂教过你们的都忘了?去找根木棍,只要算好角度,轻松就能撬开。”
陆青遥耸耸肩,又将马儿调回去:“对嘛,三堂主求人不如求己,别忘了你我约定,先走一步——驾!”
出了这片影影绰绰的林子,陆青遥稍作考虑,改走了官道。
免得那厮再追上来叨扰。
她心系兄长,恨不得马有八条腿,连夜就赶能回将军府......但越靠近洛阳,她越是慢下了马蹄,心生疑虑。
兄长既然病重,为何不在北境养着,还要千里迢迢回京城与她会面。直接传她回北境岂不更便利?
再加之就这么巧,岳无疆也同时被岳家召回,其间目的,不言而喻。
陆青遥恍然反应过来,随即叹了口气,没想到忠厚老实的兄长居然不惜撒谎。
这么简单不过的小伎俩,早在收到信那刻就该明白的,都怪穆江横生枝节,扰乱心智。
披星戴月的陆青遥突然勒马,动了折返闻风寨的心思。
“世子,二堂主的马突然停了。”喜乐坐在车辕扭身,小声汇报道:“咱们还跟吗?快到城郊了,那些人应该不敢......”
“直接上去。”马车内的男声打断她,从车帘里伸出一只手,他掌心躺着颗价值连城的夜明珠。
“把这个挂上。”岳无疆吩咐喜乐。
待喜乐将夜明珠挂在马车蓬顶后,一圈乳白光晕顿时驱散脚下黑夜,在马车四周形成一道奔走的光华,招摇得很。
岳无疆借着光晕,伸出块铜镜在马车窗的帘子外。若仔细看,他指缝中还残留些许粉末,发出淡淡幽香。
镜子里反射出他们来时的路,那里漆黑寂静,所有藏匿的杀意都已被荡平。
岳无疆会心一笑,也不知是跟谁说:“小小礼物,不成敬意。”
“驾......驾......二堂主,又碰面了!吁——”陆青遥忽闻身后一声娇呼。
她应声回头,险些被马车蓬顶的夜明珠晃了眼。
陆青遥:“......”
怎么又给遇上了。
“看来三堂主对江湖游历甚少,连夜路防贼的道理都不懂吗?”陆青遥收回目光。
岳无疆闻声,从车窗露出头来,笑容无暇但欠揍:“这种珠子我三堂要多少有多少,怎么,二堂主还看作宝贝了?”
陆青遥深吸口气,没再做理会。
夜深路滑,无论是继续前行,还是折返山寨,此刻都不方便再赶路了。
前方就是驿站,陆青遥决定住一晚歇歇脚。
方圆十里就这一家驿站,岳无疆当然有同样的想法,他喊喜乐去拴马,自己优哉游哉跳下车。
陆青遥在马背上颠簸一整日,路上只啃了两口干粮,此时早已饥肠辘辘,裙角灰尘扑扑。岳无疆一下车,陆青遥便嗅到一丝若隐若现的馨香,只见此人身上绫罗一尘不染,连鬓角都没乱,悠然似刚从画舫游湖出来的“姑娘”。
陆青遥这时才发现,三堂主身上的打扮与白日下山时不一样了,端得是一副与“侯门世家”身份相匹的贵气。
感情还有闲情雅致在路上换衣裳玩。
陆青遥嗤之以鼻,不太看得上。
不是看不上这身打扮,是看不上京城里这些显贵,俸禄拿得比谁都高,却看不见她陆家世代在北境的风餐露宿、拮据苦寒。
她依稀还记得三年前父亲重提她婚事,说的是:“等你嫁入岳家,就能常住京城,不必再跟着我们饱受北境霜寒。哪有女子能受得住这里的,你母亲若是当年不跟来......就好了啊......”
“世子,二堂主。”喜乐停好马,叫道:“我们进去吧。”
“三位客观一起的?”值夜的驿站小二从钱柜后面的小床上爬起来,打了个哈欠,打量前后进来的人。
见岳无疆穿得气度不凡,小二笑起来:“公子要几间房?”
岳无疆、陆青遥:“不一起,不认识。”
“啊,好,好的。”小二一愣,“三位先里边请,稍作片刻。”
陆青遥等岳无疆先挑拣好房间,才随手指了间离岳无疆最远的。
“请跟我来。”小二引着他们往楼梯上走。
岳无疆边闲庭信步,边用余光打量着四周,到自己房门前时却不进,突然说:“娘子,我错了。”
惊得陆青遥和喜乐齐回头。
什么玩意?
岳无疆看着陆青遥:“娘子就别生为夫气了吧,哪有夫妻分房睡的道理。”
陆青遥眉毛挤作一团:“你有病吧。”
“娘子说有,那就是有——小二,你下去吧......天干物燥,小心些火烛。”
小二愣了又愣:“哎,是是。”
真是怪事常常有,今夜特别多。小二满心都是尽快了了差事,好下去打盹儿,也不太想掺合什么小两口吵架的热闹。
就是别吵着其他客官就行......今夜驿站里的客官,看着可都不好惹。
岳无疆不由分说揽上陆青遥的腰,一把将人拉进了房间,见喜乐还傻愣着,叫道:“还不进来服侍夫人。”
“哦!”喜乐终于是反应过来。
不愧是岳无疆自小的贴身丫鬟,最能看懂主子的戏。
她忙特意朝陆青遥叫了一声“夫人”,叫得陆青遥生生起了一层白毛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