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是一个很棒的季节。
对于李建而言,这个秋天有着特别的意义。
来自河东郡粮食丰收的消息,让李建完全松了一口气。
回顾赵国这几年的扩张,就会发现这个新兴的强国几乎每一年都在不断的啃食着周围诸侯的血肉,壮大着自己的身躯。
这样固然会让赵国急速变强,但同时也对赵国的官员们如何去控制和巩固新的疆域有了更高的要求。
学宫之中,几名祭酒相对而坐,有人洋洋得意,有人默然无言。
“我们法家去年在河东郡所掌管的蒲阳县和北屈县,不但圆满完成了所有税赋和生产目标,从明年起也可以足额为大赵提供兵源。”
“现在,应该没有人怀疑法家的本事了吧?”
说话的人是韩非。
有些人天生就适合当官,比如河东郡郡守李斯。
而有些人天生就更加适合做学问,比如被公认为最有可能接班荀况成为学宫大祭酒的法家祭酒韩非。
韩非并不是一个特别有攻击性的人,但是当他出席这个决定下一年如何分配学宫预算的会议时,一样需要大声的宣告法家的成绩,来争夺更多的预算。
在韩非的对面,农家的许行慢悠悠的开口。
“我们农家所掌管的杨县,今年粮食是大丰收,为河东郡诸县之冠!若是让我们农家掌控更多的县,将来的河东或许仅仅依靠一郡之地就足以养活整个大赵!”
邹衍表情澹然,道:
“我们所掌管的蒲坂县,今年产出的盐比去年要翻了好几倍,足以上交所有的税赋还有大量剩余。今年蒲坂县境内人口之增长为诸县之首,证明我阴阳家不但立足现在,更放眼将来。”
诸多流派纷纷表功,在大堂之中你不让我我不让你,吵成了一团。
李建面带微笑,和蔺相如坐在一起旁观,时不时的交头接耳。
蔺相如皱眉道:
“这些可都是天下闻名的大能,怎么吵起架来也和市场买菜的老农无甚区别呢?”
李建哈哈笑道:
“都是为了钱,不丢人。”
蔺相如道:
“我听外面已经有人对你有意见了,说什么堂堂学者大能不让他们搞学问,天天派一群学员去和黔首泥腿子们打交道。”
李建冷笑一声,道:
“谁说的,明天本侯就让毛遂把他丢到茅房里面去洗澡,好好清醒一下。”
“所谓齐家治国平天下,这些诸子百家若是想要证明他们能治国,至少得先证明齐家的本事!”
“齐家治国平天下”最开始的“家”指的并不是那种一夫一妻几个小屁孩的小家,而是“家君”大夫们所掌控的封地。
这句话的意思是,作为一个有封地的贵族,你得先把你的封地治理好齐家,然后才能成为国君的卿治国,最后才能被天子看重去辅左天子治理整个周王朝的天下平天下。
蔺相如摸着胡须,道:
“终究只不过是一些空谈罢了,大赵自有国情在此,其他家都不好用,终究还得是法家来才行。”
赵国的政治制度一直都是法家,这也是为何赵国能成为最后一个和秦国争霸之国的原因。
李建笑道:
“但你看,其实其他家也是颇有可取之处的。许行的农家不就让粮食大丰收了,还有阴阳家这个出生婴儿大增长也是意外之喜。”
“有这些诸子百家在,法家就能一直被我们鞭策着做事情,不至于老是想着怎么抢夺我们这些统治者的权力。”
蔺相如摸着胡须,细细的品味着“我们这些统治者”这句话,心里一下子就觉得很舒服,露出了笑容。
“所以你的意思是,放出一点点的权力让他们去争斗,这样他们就无暇顾及和我们争权了?”
李建看着口沫横飞,几乎都已经要打起来的邹衍和韩非,笑着点了点头。
“对。”
蔺相如也非常愉快的笑了起来。
“那就再好不过了。”
蔺相如站了起来,李建也站了起来。
等到两人都离开之后,原本吵成一团的大堂,一下子就变得安静了起来。
刚刚似乎都已经开始扭打在一起的韩非和邹衍同时放开了手。
韩非轻声道:
“邹先生,听说你们阴阳家有一种房中秘术,可以让男女之间的事情变得更加的具有效率,不知可否将这种秘术传授给我们法家?”
邹衍的眼睛微微眨动了一下,就在韩非的耳边轻声道:
“韩祭酒,你说的什么狗屁房中秘术,那都是别人用来给我们阴阳家泼脏水的东西。真正能让人口大幅度增加的是来自莫灵夫人麾下的那些医生。”
“如果你能让你们那两个县里做到村村有医生,并且严格按照莫灵夫人所制定的卫生防疫条例去做的话,那么明年你们那两个县的人口就会比老夫的县增长得更多。”
韩非露出了笑容,朝着邹衍拱了拱手。
“听说贵县最近一年的治安不怎么好,小偷小摸杀人放火之事常常发生,不才我们法家正好对此有些心得,愿意派出二十名官员帮助贵县用一年时间解决这些问题,不知邹先生觉得如何?”
邹衍冷笑一声,轻声道:
“老夫和令师称兄道弟的时候,你小子还不知道在哪里喝奶呢?至少四十个人,否则老夫就去令师那里告你的黑状。”
韩非看了一眼就坐在上首的荀况,脸颊忍不住抽动了一下,道:
“邹祭酒乃是长辈,相信不会因为这种小事情而做出有损长辈尊严的事情吧。”
邹衍澹澹的说道:
“如果你愿意把法家明年的预算全部转让给阴阳家,那老夫现在就可以跪下来舔你的鞋子,如何?”
韩非看了看脚底的靴子,轻声道:
“这靴子已经足够干净,就不劳邹先生了,那就四十五名官员,多出来的五人算是韩非给邹先生的脸面。”
得到了满意答桉的邹衍大笑起来,拍了拍韩非的肩膀。
“你那个李斯师兄,一看就不是一个做学问的,将来这学宫大祭酒的职位,老夫投你一票!”
韩非不为所动,叹息道:
“若是韩非所料不差,邹祭酒对其他几位祭酒也都是这么说的吧?”
邹衍抚摸着白色的胡须,连连摇头。
“没有,至少现在没有。”
韩非点了点头,道:
“毕竟邹祭酒是第一个找我来商量的,所以这些话肯定是要等一会才说出口。”
两人心照不宣的一笑,各自分开,韩非走向公孙龙,而邹衍则走向许行。
李建和蔺相如站在密室之中,透过缝隙看着大堂里和刚刚截然不同的两种景象,表情不由变得古怪。
蔺相如感慨道:
“一个个都是人精,人前一套,人后一套啊。”
李建笑呵呵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