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份的栖坞,沉闷,潮湿。
噼里啪啦的雨水冲垮了夏日最后一场燥热,天空黑压压的,厚重好似铅块儿。大朵的乌云团积在一起,像块巨大的罩子笼了整座城市。
倪喃低头在雨幕中小跑着,就近在公交站牌下避雨。
今天出门时忘了带伞,还真就运气不好,生生这么淋了一身。
身上的衣服被打湿了些,倪喃袖口处湿了一片,湿答答地贴在手臂上。暴露在外的皮肤一阵黏腻,浑身闷得慌。
倪喃看了眼挤满人的公交站牌,往边上挪了挪。
她讨厌这样的下雨天。
随身的包里传来嗡嗡的响动,倪喃掏出手机,目光在未读的微信消息上迅速掠过。
也不过几秒的功夫,成功给倪喃本就烦躁的情绪又添了把火。
[倪老师,最近成成的英语成绩退步了,你要是有时间也顺便给他补补呗。]
为了多赚点钱,倪喃找了份家教的工作,每个双休都抽出点时间来给个小学生补习数学。
做家教本就是件苦差事,距离远也就算了,这家人钱给得还少。现在的学生家长找家教眼刁得很,学历和专业要求高。倪喃专业绘画,文化课差点,没几个看得上她。
这家人也就是抓准了倪喃这点,逮着羊毛就往死里薅。
本来只是补习数学,现在被这位母亲一口一个“顺便”地叫着,什么语数英思想品德,甚至连初中的课程都要让她提前教一遍。
偏偏工资一毛不涨,还得花好几倍的时间去多备几门课。
倪喃好几次都想,干脆辞职不干了。但又舍不得每个月微信转账的那几千块钱,就这么耐着性子忍了下来。
只是此时此刻,她也确实是不想回那条糟心的信息。
毕竟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等着她去做。
雨势渐小的时候,公交终于打着车灯出现。倪喃几步挤上去,找了个角落的地方坐下。
手机地图显示,这里距离目的地有一个小时的车程,下了公交还要步行。
倪喃皱了皱眉,这到底是个什么鬼地方?
然而就算是荒郊野岭,这一程她也必须跑一趟。
欠邻居张梅的最后五百块在今天总算能结个干净,倪喃这样大费周章地去找她,是想亲眼看着张梅把欠条撕了。
一手还钱,一手撕条。
谁也耍不了心眼儿,两不耽误。
不过说是邻居,那也是很多年前的事了。
人早就搬了家,也就她,还指望着那姑且称之为家的破屋子过活。
邻居做不成不要紧,债主和欠债人的关系丝毫不受影响。
听说张梅最近在一有钱人家里做事,每天忙得很,哪有时间管借条怎么撕的事儿。遭不住倪喃缠得紧,她只能发了个地址,让倪喃来这里找她。
茵北路28号,是处别墅。
倪喃走近的时候无言惊叹了声。
看着眼前轻奢风格的住宅,对比之下,她突然生了种路有冻死骨的悲壮感。
正门显然是进不去的,倪喃按照张梅的话,沿着门边的路牙子一直走,看到了一扇不大的黑铁门。
方才张梅在信息里说她还有点事要处理,让倪喃进了门后去右边的小花园里等她一会儿,别乱跑,谁知倪喃刚一进去就迷了路。
这地方实在太大了,像处高级风景区。
只不过这风景区少了些人气儿,倪喃一路走过来,连个人影都没见到。
正当她打算再给张梅去个电话的时候,身后突然响起个粗重的男人声音。
“在这儿干什么呢?”
倪喃闻声回头,看见个身着黑色西装的男人正站在不远处打量着她,语气不善。
来这里之前,倪喃只一心想着见到张梅把债务的事儿了了。然而眼下这情况发生得突然,倪喃一时间也不知该作何反应。
粗略想想,她觉着或许是自己方向没寻对,误闯了人住处,惹了些误会出来。既然是当场抓包,难免要苦思一番找补回来。
倪喃老老实实地道了歉,“抱歉,我是来找人的,但是可能迷路了。”
虽然还未见到张梅,但待在这儿也的确不是个好选择,倪喃只能先退一步。
闻言,男人眼中的戒备褪去了些。他扬手一挥,只撂了句,“跟我走吧。”
看着他的背影,倪喃有些懵,这转变也太快了点儿。
难道是张梅专门找了人来接她吗?什么时候变这么好心了。
正当倪喃疑惑不解的时候,前面的大哥突然停了下来,他扭过头,语气有些不耐烦,“怎么还不跟上。”
倪喃被他这一嗓子吼得回了神,来不及多想,赶忙跑了过去。
没走几步路,倪喃被带到了别墅的一幢小楼旁。
一扇漆门之后,走出个同样穿黑西装的男人,看样子像是这位大哥的同事。那人探出脑袋看了眼倪喃,然后小声嘀咕了些什么,在倪喃看来,两人的神情都带着些奇奇怪怪的仓促感。
“干什么去了,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这不才刚接到人吗,没耽误时间吧?”
“说什么胡话呢,人早就过来了!你接的又是哪门子的人?”
“不是,这姑娘说是来找柏总助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