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北驰点头,吩咐青鸢把这些衣服首饰收好,忽然问:“用过晚饭了吗?”
应摇光一愣:“还未。”
段北驰:“一起?”
“好。”
饭菜是下人早就在准备着了的,段北驰吩咐完没多久,他们便把饭菜送到了露星阁。
应摇光被青鸢扶下床,走到桌边坐下,
段北驰接过侍女手上的净手盆,拿了手巾浸湿拧成半干,递给应摇光:“擦擦手。”
应摇光抬起手,随便手心里就被塞了张温热的手巾。
应摇光:“多谢。”
段北驰站在那儿看她擦手,纤长的手指在白色的手巾下隐了又现,指甲透着淡淡的粉色。
段北驰的手垂在身侧,虚握着,拇指压了一下食指的第二指节。
等应摇光擦完手,段北驰弯腰将布巾抽走,顺势将自己的手也擦了一遍。
动作之流畅自然,将青鸢看得一愣一愣的。
青鸢抬脚准备上前布菜,却见段北驰抬手示意不必,青鸢只好退到角落,装不存在。
段北驰在应摇光旁边隔着一个位子落座。
应摇光双手虚握交叠放在腿上,脊背挺直,肩若削成,头上只简单簪了根白玉簪,她今日穿了件深蓝的对襟宽袖长裙,衬得肤色白皙,清丽惊人。
段北驰看了桌上的菜色,一道一道开始报菜名:“白汁鱼肚、鲜花豆腐、白果烧鸡、金钩青菜、竹荪鸽蛋汤……”
应摇光昏迷了多日,骤然醒来只能吃些流食,否则胃承受不住。她早晨起来喝的是白粥,中午喝的是青菜粥,虽然待遇看上去勉强算是有所上升,但一整天下来除了喝粥就是喝药,嘴里要么淡然无味要么满是苦味。提起喝字就想吐。
没想起这茬来倒不觉得什么,行军之人哪能时时都有一口热饭吃?有得吃就不错了,应摇光也是啃惯了干粮的人,但眼下闻见一桌热腾腾的香气,五脏庙便不安分了。
应摇光心里刚升起期待,就听段北驰说:“但这些你都不能吃,里头加了姜蒜,你眼下伤口尚未愈合,还是不吃为好。”
应摇光被梗到:“……你又何必告诉我呢。”
“激发你尽快痊愈的斗志。”段北驰拿了个碗放在她面前的桌上,“这是鱼羹,尝尝合不合口味?”
从白粥到鱼羹,简直是质的飞跃。
先前段北驰放碗的时候发出了声音,应摇光朝那处位置伸出手,准确碰到了碗身,随后将另一只手也拢上去,很快握到勺子。
所有动作都不像是一个失明的人应有的表现,若非她睁着的双眼毫无神采,几乎没有人会觉得她是一个失明的人。
段北驰见状却没露出什么诧异的神色,仿佛应摇光将这些动作做得如此顺畅自然是件理所应当的事,他坐在一旁看应摇光挖了一勺鱼羹送入口中,淡淡问:“味道如何?”
应摇光:“很好。”
鱼羹软滑细嫩,没有其他的葱姜味,可见没有用姜去过腥,但厨娘却不知用什么法子将鱼处理得没有半分荤腥,鱼肉软烂,应该是熬了很久,火候却把握得十分精准,熬出来的鱼羹极其鲜嫩。
“这是什么鱼?”应摇光好奇道。
北谅多是山原,并不临海,平日里吃到的鱼翻来覆去那几种应摇光一只手便数得过来,与此刻吃到的口感并不相同。
“三刺银鳐。”霍越安说,“是青州产的一种鱼,体形扁圆,通身银色,鱼尾细长似鞭,肉嫩刺少,很适合用来做鱼羹。”
他毫不掩饰的把青州这个南槎的地名抛出来,半分都不打算藏着掖着的态度倒是叫应摇光有些侧目。
应摇光毫不客气噎他:“你们做大夫的——连鱼都要了解吗?”
段北驰装作没听懂她的意思,好脾气笑道:“与大不大夫无关。只是我从前吃到这道菜的时候,就觉得会有这么一天,为防被问的时候答不出来,所以刻意去了解了一番。”
见鬼的“觉得会有这么一天”,先前还说自己是大夫,现下又把自己当半仙了?
……
北谅,景阳侯府。
霍越安斥退屋里的侍女,压着怒意和他自己也捋不清楚的复杂情绪唤来贴身侍卫:“锦书,将我的路引文书找来,再叫人准备两匹快马。”
锦书的动作很快,拿了路引文书,霍越安转身便往外走。
他一路冷着脸色,与以往温润谦和的那个世子形象大相径庭,下人们几乎没见过他这般盱衡厉色的模样,远远见了便立在原地行礼,不敢轻易上前搭话,生怕触了霉头。
霍越安一路无阻,到景阳侯府门口,被疾步赶来的管家拦住。
管家道:“世子,宫里来信说太子要见您。”
霍越安脚步未停,越过他往门外走去,边走边问:“可曾说是何事?”
府门外已经停了两匹马,霍越安越过管家,上前接过缰绳,翻身跨上马,也没有听管家回话的意思,径直说:“你去回禀了,说我有事要办,去不了。待我回来,再亲自去向太子请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