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着的却是悠闲,拢着火红的狐裘斜眼看去,眼神中透着几分讥诮,“你难道还盼着他来剿你不成?”
戏曲声隔着水榭从对面的戏台上飘来,掠过温泉,显得飘渺虚无。
站着的男子脚步忽的一顿。
“呵,他来剿我,他怎么立得住脚?”站着的突然蹲下来掐住对方的下颌,两人鼻尖相抵,气息交缠,他咬牙切齿道,“你少说风凉话,我若败了,你也没好果子吃!”
“我的家主,您又忘了,天子杀人何须理由?至于我嘛,贱命一条,不要也罢。”
戏台之上锣鼓喧天,水榭之中巫云楚雨,一室旖.旎。
*
唐钰这一觉不知睡了多久。
他做了一个长长的梦,醒来还有些分不清现实与梦境。
床头的珊瑚烛台上摆着夜明珠,一睁眼便是亮堂堂的。
他茫然地转过头。
一只大手覆在他的额上。
“嗯,不烫了。”
高燚坐在床沿,摸摸唐钰还有些泛红的脸颊。
他手上有茧,唐钰觉得刺刺的,但又有种说不出的舒服,下意识贴着掌心蹭了蹭。
高燚笑了,将唐钰汗湿的碎发拨到耳后,轻声问:“有哪里不舒服吗?”
唐钰没有反应,他的脑袋还是迷糊的。
高燚见他这样懵懂的样子,温声提醒道:“你生病了,不记得了吗?”
“啊……”
“睡了好久好久呢,你看,天都黑了。”
外面果真一点天光也没有了,只是室内有夜明珠照明才叫人察觉不到。
说话间,林有德将热过的药端了上来。
高燚接过白玉碗,吹了吹热气,“起来把药喝了再休息。”
唐钰闻到那股药味,眼里满满的抗拒都要溢出来了。
高燚哄道:“生了病要喝药才能好,唐钰最乖,对不对?”
唐钰想做最乖的,但是唐钰不想喝药。
纠结了一会儿,唐钰的胳膊在被子里动了动,挣扎着要起来。
不过他现在十分虚弱,且身上还有外伤,凭着自己坐起来的确有些困难。
但是高燚并不准备帮他,只是看着他每每努力撑到一半又倒下去,眼里的趣味越发的浓郁。
等到唐钰好不容易坐起来,气喘吁吁地倚在软枕上,高燚才将药碗递了过去。
唐钰双手捧着碗,蹙着眉头,仿佛下了天大的决心,打算一口气把药喝光。
高燚一息也不容错过地紧紧盯着他,透过白玉碗壁,看药汁顺着唐钰滑动的小巧精致的喉结一点一点变少,直到浓黑的汤药见底,他脸上的笑意更深了。
高燚连忙接过唐钰手中的碗,用帕子擦拭唐钰嘴角的药汁。
“好乖。”他忍不住夸道。
唐钰口中还有苦药的味道,说不出话来。
林有德已经贴心地拿了盘蜜饯来,高燚喂了一颗甜枣在唐钰的嘴里。
唐钰含着甜枣,半边脸鼓起一个小包,低着头小声嘀咕着什么。
高燚托起他的下巴,问:“在说什么呢?”
唐钰:“我要,回家了。”
高燚嘴角的笑意顿时凝固,就这么保持着,不言语。
寝殿里忽然冷了起来。
林有德不动声色地退远了些。
其他人的呼吸都不自觉地放轻再放轻。
只有唐钰以为高燚是没听清,特地凑近了些,认真地重复一遍,“高燚,我要回,家了。”
他发了场烧,眼睛到现在还是水汪汪的,好像随时要哭,看上去何等无辜可怜。
高燚看到他水润的瞳仁里映出的两个清晰的自己,俄顷,复又笑了,瞳仁里的映像便也笑了。
矮榻上有涂抹外伤的药,高燚拿了过来,道:“伸手,先给你抹药。”
他仿佛仍然没有听见唐钰的话。
唐钰有些疑惑,但还是乖乖伸出手,抹药的时候不吵不闹。
高燚问:“疼吗?”
唐钰摇摇头。
高燚继续抹,只是手上的力度加重了些许。
但是很意外,唐钰依旧很安静地抬着胳膊,尽管额头上已经疼出了一层冷汗。
高燚又问:“疼吗?”
唐钰的手腕被牢牢捉住,半分不容挣动,心里的紧张害怕全反映在脸上。
他一时不知道该说疼还是不疼了,眼神怯怯的,抿着唇一边摇头一边挤出一个字,“疼……”
细若蚊蝇的一个字刚落,高燚忽然松了手,虚托着纤细的腕子,这次动作比一开始还要轻柔,口中不停地向唐钰轻声倒着歉,语气无比真诚,“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弄疼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