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正是炎夏,二爷临睡前合该沐浴更衣。
时锦照着司棋先前的吩咐,嘱厨房的粗使婆子往与正房相通的耳房里抬了热水,又兑好水温,这才守在了墨印腊梅冬雪时令屏风前,矗着等二爷吩咐。
齐墨璟此时散了头发,只着一身月白里衣进了耳房。
不一会儿,那一人高的屏风上便挂上了那身里衣,接下来便是水声沛然。
饶是时锦有心理准备,心中亦是有些惶然。
想她虚活十七载,从未与亲人之外的男子同房共处过,更遑论侍候人沐浴之事。
若是父亲健在,怕是要剥了她的皮才是正经。
好在这齐二爷不近女色,亦不喜人亲近,她倒也不必太过难堪。
正垂眸思索间,就听屏风那边传来齐二爷如泠泠泉水般清冷的声音,“去取件衣裳来。”
“是。”时锦本能得正欲迈步,却一下子怔住。她默然一瞬,这才抿了抿唇,小心开口,“不知,爷的衣裳,在哪里?”
齐墨璟擦拭的动作一顿,咬紧了腮帮子,只觉得脑仁突突作痛,“内室东侧的第三口箱子里。”
时锦赶忙点头,又想着这动作齐二爷看不见,便又应了一声儿,一溜烟儿得去翻柜子。
从中取了一身茭白清透薄衫出来,时锦将衣服重又搭在屏风上。
不一会儿,屏风那头传来窸窸窣窣穿衣服的声音。
待到齐墨璟从屏风后走入内室,正见时锦铺床。他的嘴角扯了扯,还不算蠢笨到无可救药。
齐二爷的床是用贵重的紫檀木打制的垂花雕镂福运亨通样式的拔步床,内侧空间宽大,连体脚踏足有一人来宽,外罩青色暗纹帐子,可防蚊虫。
齐墨璟赤脚踩上脚踏,足尖在踏上点了点,这才朝时锦吩咐道,“你睡脚踏守夜。”
时锦不由得瞪大了眼。
那脚踏连翻身都难,更何况,万一床上之人起夜,岂不是要踩在她的身上。
这一遭,竟是连司棋也没有提到的。
许是看出时锦的情绪,齐墨璟只噙了一抹看不懂的浅笑,“怎的?有问题?”
那眼神,凉悠悠的,投在时锦身上,只让她从脚底板升起一股子凉气。
即便这会儿,就是傻子也知道该怎么回。
时锦的头顿时摇得像个拨浪鼓,“没问题,没问题……”
齐墨璟这下算是满意了,径自上了床,合上一双眼,双手交叠胸前,很规矩的睡相。
时锦抖抖索索得熄了烛火,又手脚并用爬上脚踏。
那脚踏亦是用紫檀木所做,触手冰凉沉重,人躺在上面,更是硌人得紧。
听着床上那浅浅的呼吸声,时锦一时难以入眠。
许是饿过了劲儿,她此时的胃早已沉寂下去,只偶尔一下抽搐,提醒着她,莫忘了吃饭。
一时又想起齐墨璟吃鱼时那闲散慵懒的神情,还有那下剩的好大一条鱼,她不自觉得便有些垂头丧气起来。
睁着眼盯着床幔,直至床上人再无半分动静,她这才坐直了身子。
悄然向着床上望了一眼,确认男人睡熟,时锦跟做贼一般起了身,偷偷钻出脚踏。
她记得,内室靠窗小几上盛着一碟子素白冰皮糕点。
那糕点未曾有人动过,想必这富家二爷也想不起用些,她倒不如填了肚子方是正经。
蹑手蹑脚摸着房间里的物事往记忆中的小几走去,时锦因着不熟,脚下几乎被绊了一跤。
她吓得屏住呼吸,侧耳倾听了一番,确认床那边没有动静,这才继续往前摸去。
床上,齐墨璟亦有些难得的耐心,听着时锦往旁边摸去,他只盯着床顶,心中不由得冷哼了一声。
她模样沉静安稳,亦是温柔如水的性子,却每每有些无足轻重的小心思,虽可笑,但到底无伤大雅。
许是这些表象迷惑了他,让他觉得这才是女子应有的鲜活样子。
因此,上一世,他纳了她,又护在了自己的羽翼之下。
不知想起了什么,男人的嘴角无声得勾了勾,模样在一片阴影笼罩下莫名有些阴森。
此时,时锦对床上的人一无所知,她捡了两块糕点,干啃了几口,察觉到糕点渣子簌簌而落,她赶忙用手接住,一气儿塞入了口中。
待到腹中有了些吃食,她又寻摸着原路,悄悄躺在了脚踏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