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太后忧思成疾,朕遍访名医,为皇太后治病以全孝道。”
“但药石无效,朕亲奉汤药数月有余,衣不解带。”
“奈何天不假年,皇太后薨逝,朕伤心欲绝,一病不起,罢朝七日,尝闻母而哭之,宫人不敢提及皇太后任何事迹。”
朱祁钰双手轻轻拍她的脸蛋:“朕给你上‘孝恭’谥号,如何?”
“哈哈哈,你就是这般尽孝的吗?要哀家死!”
泪水止不住的往下流。
朱祁钰帮她擦擦:“可你再活下去,朕怕‘孝恭’的好谥号就没有了,万一朕把你废了,你恐怕连陵寝都没有了,死后住在哪呢?总不能和乡野刁民一样,住在乱坟岗吧?快做出一个选择吧!”
孙太后惨笑。
等了半天,孙太后就是不应。
朱祁钰使劲提起她的头:“别给脸不要脸!”
“哀家不死!”
孙太后死死瞪着朱祁钰:“就算哀家死,哀家也服毒自尽,让你成为天下人的笑柄!”
朱祁钰忽然放开她,托着她的脸:“好,朕退一步,你把太上皇忠臣名单交出来,朕允你活着。”
“哀家不知道!”
孙太后转瞬明白,皇帝的真正目的是拿到名单,然后明天大朝会,将这些人杀鸡儆猴,断了太上皇在朝堂上的支持。
“皇太后,你愈发不识相了!”
啪!
朱祁钰扬手一个耳光甩在她的脸上,然后掐着她的脖子:“别逼朕!”
“掐死哀家啊!纸包不住火,你杀了哀家,早晚有一日天下人都会知道!”孙太后怒哼。
朱祁钰倏地笑起来:“宫中有一匹木驴,朕赐给你。”
孙太后脸色瞬变:“你敢!”
“朕让你天天坐着。”
“哀家是你嫡母……”
“所以朕赐你木驴啊,是为了你好。”
朱祁钰站起来,退后两步:“朕再赐常德一匹,皇太后,朕算仁至义尽了吧!”
“你、你还是人吗!哀家是你嫡母,常德是你亲姐姐!”孙太后气得花枝乱颤。
“朕派个太监伺候你们。”
“不要!”
孙太后万分屈辱:“陛下,哀家真不知道名单,太上皇谋事,从不与哀家商量,请、请陛下高抬贵手!”
说完,她叩拜在地上。
忽然,一只脚踩在她的头上。
“你真不知道?”朱祁钰的声音响起。
孙太后想死的心都有了。
却强忍住泪水,说不知道。
过了好半晌,那只脚挪开了。
哀家十岁入宫,在这后宫中三十余年,宠冠六宫,享受无数荣华富贵,何曾受过这般屈辱啊?这该死的废人,呜呜!
“起来吧。”朱祁钰坐下。
孙太后慢慢抬起头,却看见朱祁钰朝她勾勾手指。
她像狗一样爬过去。
“识相点。”
“你在朕的手里,朕想把你捏成什么形状,就是什么形状。”
“朕让你跪着,你就得跪着;让你趴着,你就得趴着,是不是啊皇太后?”
朱祁钰戏谑地看着她。
“是,陛下说的对!”孙太后泪水止不住地流。
“该如何自称啊?”
“哀,臣、臣妾!”孙太后降级了。
“嗯?”但朱祁钰并不满意。
孙太后瞪大眼睛:“你、你让哀家自称奴婢吗?”
“朕是天下共主,你自称奴婢,有错吗?嗯?”朱祁钰反问她。
“奴婢知错了!”
自称奴婢后,孙太后反而不哭了。
她的尊严,被朱祁钰敲碎了揉成团,踩在脚下。
一点都不给她留!
这就是对她的报复!
“平身吧。”朱祁钰靠在椅子上。
孙太后跪着退后一步,慢慢爬起来,低头垂首而立,仿佛真成了奴婢。
“朕知道的,王直、赵荣、商辂、罗绮都和太上皇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至于死的就不说了,可惜了,勋贵未在京中,否则朕就可以一网打尽。”
朱祁钰笑着说:“至于其他党羽,把这些人抓了,审一审就出来了。”
“皇太后,你说朕先拿谁开刀?”
他看向孙太后。
孙太后浑身一颤,等把这些人杀光,支持太上皇的文官就不存在了,只剩下势单力孤的勋臣。
等于谦率领京营回京,活着的还能有几个呢?
回来的时候,发现朝中局势大变,还会支持太上皇吗?
完了!
彻底完了!
皇帝之所以没对他们母子下手,只是没挖出那个秘密的名单罢了,挖出来,他们母子三个,都该上路了。
皇帝能利用流民局杀朝臣,还会对他们母子三人手下留情?
“嗯?”见孙太后陷入沉思,朱祁钰面露不悦。
“赵荣!”孙太后立刻抛弃了赵荣。
这些人中,王直权力最大,她希望王直能活下来,继续帮衬着太上皇。
“皇太后怜子之心,朕看到了。”
朱祁钰动动手指,让她滚过来。
孙太后跪在地上,朱祁钰托着她的脸:“可太上皇会领情吗?朕会把名单告诉太上皇,就说是你给朕的!”
“啊?”
孙太后浑身一颤:“你、你要离间哀家母子?”
“嗯?”朱祁钰瞪着她,掐她的脸。
“奴婢!”孙太后哭着自称。
“奴婢能跟朕这般说话吗?颐指气使?你是哪门子奴婢?朕是怎么调教你的?啊?”朱祁钰使劲掐她的脸。
痛得孙太后惨叫。
“奴、奴婢知错了,求陛下宽宥!”孙太后痛得直抽冷气。
朱祁钰才松开她。
孙太后痛得想揉,但朱祁钰托着她的脸颊,她不敢动。
朱祁钰帮她揉一揉:“以后朕让你伺候朕出恭。”
“你!”孙太后气得跳脚。
“伺候朕,总比去伺候吴太后强的。”
孙太后脸色瞬变,若去伺候吴太后,她宁愿去死!
“看朕对你何等宽容?”
朱祁钰盯着她:“宫里没人伺候,不习惯吧?”
太不习惯了。
她十岁入宫,什么事都没亲自做过,甚至连出恭都有宫娥伺候,如今却什么都需要自己,能习惯才有鬼了呢!
“想不想让朕赏你个宫女,伺候你们?”朱祁钰坏笑。
“谢、谢陛下隆恩,奴婢不需要!”孙太后眼泪滑过眼角,自动代入奴婢角色。
“这才对嘛,奴婢需要什么人伺候呢?记住了,你是朕的奴婢!”
朱祁钰松开她:“朕会把王直、商辂、罗绮、赵荣的脑袋,送给太上皇,告诉他,是你让朕杀的。”
“你说说太上皇会不会恨你?”
孙太后哭个不停,却不回话。
朱祁钰踢了她一下:“用朕等你哭完,再说话吗?”
“奴婢与太上皇母子情谊已断,求陛下开恩,让奴婢在身边伺候,奴婢此生,再不见太上皇一面!”
孙太后明白,等朱祁钰剪除掉太上皇的羽翼。
她的存在,就是保住太上皇的最后一道护身符。
倘若她和太上皇私自联系,那就是在挑战皇帝底线,是在找死了。
“皇太后请起!”
朱祁钰松了口气:“朕无需皇太后伺候,皇太后便安安心心在永寿宫中荣养,等过段时间,朕会拨人入宫伺候的,请皇太后安心。”
“奴婢遵旨!”孙太后很懂事。
朱祁钰勾勾手指,让她过来。
孙太后过来,跪在地上,任由朱祁钰捧住她的脸。
朱祁钰轻轻拍她的脸:“只要你听话,还有荣华富贵可享,死后还可上孝恭谥号,还可与先帝同学同寝。”
“但你要为朕所用,知道吗?”
“奴婢遵旨!”孙太后不敢触怒皇帝。
“乖。”
朱祁钰拍拍她的脸蛋,站起来,走到殿门口,忽然道:“对了,跟常德说一声,趁早和张軏断了,他活不成了。”
他前脚出了正殿。
孙太后便趴在殿中哭嚎起来,回想入宫以来的日子,简直如天堂坠入地狱啊。
该死的废人啊,他竟让哀家自称奴婢!
他肯定巴不得哀家现在就自杀,他好名正言顺给哀家上谥号!
他绝不会给哀家上孝恭的好谥号,肯定上个恶谥,更不会让哀家入先帝陵寝的!
他在骗哀家!
哀家就是不死,带着那个秘密活着,无论你如何折磨哀家,哀家就要活着!
只要哀家不死,镇儿和常德就能活着!
哀家若死,他们必死!
皇帝,你一定想不到!那个秘密,哀家还藏着一手呢,废人!哀家死,也要拖拽着你一起!
孙太后忽然笑了起来,笑声凄厉。
……
“你说什么?”
朱祁钰面露喜悦之色:“抓到了徐有贞?”
他看了眼常德:“常德,你先回宫吧,皇太后病了,替朕侍奉汤药吧。”
常德瞄了眼皇帝,这时间……好像是……
皇帝怎么能对母后这样呢!
难道,这些年母后就这般苟活下来的吗?
朱祁钰没搭理常德,乘坐御辇回勤政殿。
因为许感率领一百多个太监回宫护驾。
“皇爷,哪有官员不沾血啊!”
许感低声禀报:“奴婢之前还担心,出去才知道,人和禽兽没什么两样。”
“在朝堂上一个个满口仁义道德的道德君子,在争夺利益的时候,比禽兽还凶残。”
“他们先杀商贾,然后互相残杀。”
“不止他们,甚至勋贵的家属、不在京中的官员家属,都参与了抢掠,京中彻底乱了!”
从放京官出宫,朱祁钰就想到了这一幕。
“百姓情况如何?”朱祁钰问。
“老实回家、紧闭房门的应该无事,但也有波及。”
“侍卫军、缇骑已经在维持秩序了。”
“但京中街道、商铺破坏严重,修缮起来,恐怕需要很多钱,恐怕京中要萧条很久了。”许感回禀。
“无妨,谁损坏谁修缮,无须朕操心。”
朱祁钰说了句摸不着头脑的话:“传旨侍卫军,天色一亮,还在街上杀戮的人,一概诛杀!”
许感一惊。
皇爷这是明着黑吃黑啊!
抢杀几个时辰了,街道上血流成河,仇恨怎么可能说解开就解开。
皇爷明目张胆抢一波,恐怕难以服众啊。
“所得之财货,放在户部,用来修缮京城。”朱祁钰淡淡道。
许感翘起大拇指。
皇爷这招太狠了,今晚这一波,内帑丰盈了,国库也富了。
至于谁哭了,自认倒霉吧。
到了勤政殿。
看见徐有贞等七人跪在地上。
“曹吉祥做的不错!”
朱祁钰进殿,太监们把徐有贞等人驱赶进来,跪在殿中间。
“徐有贞,真是许久不见,甚是怀念。”
徐有贞神色颓然。
“孙镗、叶达、蒋成、温恩,除了孙镗,你们三个朕都没见过,算是第一次见面,恐怕也是最后一次见了。”
“狗皇帝!”孙镗嘴巴塞着,却还发出声音,牟足了劲冲过来。
却被一个太监踹了一脚,孙镗摔个狗吃屎。
“孙镗不愧是武将,够凶悍的呀!”朱祁钰冷笑。
许感却怒冲冲地用木杖击打他脑袋:“看来咱家对你妻妾女儿太仁慈了,咱家必须让他们给你生几个野种!全都姓孙,叫你爹!”
孙镗被捆绑着,冲着许感咒骂,虽然听不清是什么。
许感把木杖塞进他的嘴里,让他咬着。
朱祁钰饶有兴致地看着,见许感蠢笨:“把那团布拿出来,塞进他嘴里。”
“奴婢遵旨!”
许感让人把塞在孙镗嘴里的布拿出来,然后把木杖统进嘴巴里。
许感活动木杖,使劲统他的声带。
很快,就出血了。
嗓子眼都被捣烂了。
孙镗说不出话来,不断呕血,血里混杂着烂肉。
那六人看到这一幕,毛骨悚然。
“朕很纳闷,朝天宫乃道教魁首,怎么成了藏污纳垢之地?是朕对天师道太宽容了吗?”朱祁钰幽幽盯着周应瑜和李文英。
李文英已经气息奄奄了,他没人治伤,能拖到这里,已经不错了。
“都是贫道个人所为,和天师道没有关系!”周应瑜一力承担。
“别说那些没用的了。”
朱祁钰问:“朕先问你,为何收留钦犯?”
“是张軏威胁贫道。”
周应瑜把一切都说了。
他和李文英承过太上皇的人情,这些年来,朝天宫香火鼎盛,和英国公府有着极大关系。
张輗崇信天师道,经常邀请观中道长入英国公府谈论道法。
像李文英、周应瑜等都是英国公府座上宾,天师道在勋臣中地位自然水涨船高,各支勋贵都愿意高看天师道一眼。
说白了,混的就是一个人脉。
有张輗撑腰,李文英、周应瑜在京中吃得很开,但也被英国公府捆绑,在道门中没少帮着张家鼓吹。
久而久之,双方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而天师道看似一片祥和,其实内部都快打出狗脑子了。
李文英和周应瑜都有再立道统,做开山祖师爷的念头。
夺门之前,张軏恩威并施,说服他们师兄弟,为叛军藏匿火器。
不想,夺门失败。
徐有贞、孙镗等人如丧家之犬,跑到朝天宫中藏匿起来。
明知是杀头重罪,却没有回头路可走了。
“天师道中,还有多少人,参与了夺门?”朱祁钰刻意没提火器之事。
宣镇还在打仗,军器局、兵仗局都不能动。
掌控神机营的杨能更不能动。
“启禀陛下,只有贫道一人,师兄李文英也是贫道拖下水的!”周应瑜就想一力承担下来。
“你说朕是糊涂虫吗?你说什么,朕就信什么?”
朱祁钰眸光一厉:“传旨,敕令朝天宫封宫,无朕圣旨,任何人不许出入!”
“再传旨龙虎山,天师张元吉,入京给朕一个满意的答案!”
“否则,天师道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听到这话,周应瑜松了口气,皇帝终究没彻底铲除天师道,天师道还有复起的机会。
朱祁钰倒是想铲除天师道,他能飞去江西,把天师道杀绝吗?
等流民之乱过去,他的势力范畴仅仅辐射京城,到江西还很远着呢。
不过,既然抓到了天师道小辫子,就得好好利用一番。
当年靖难胜利的太宗皇帝,是怎么变成真武大帝的?
不就是天师道一顿鼓吹嘛。
朕该是什么大帝呢?
“来人,把此二人押入东厂诏狱!”朱祁钰决定以此为筹码,和天师道讨价还价。
“谢陛下隆恩!”
周应瑜喜极而泣,磕头谢恩:“请陛下再发善心,请太医给贫道师兄治伤。”
“天师道真人不都能飞天遁地、摧金裂石嘛,这点小伤,弹个响指就自愈了,没必要麻烦太医,若其不幸死亡,只能怪他学艺不精,怪不得别人了。”朱祁钰幽幽道。
你们造反谋逆,还求朕给你治伤,脸呢?
周应瑜直接傻眼。
他被两个太监拖下去,走过台阶的时候,太监根本不把李文英抬起来,而是跟在平地一样拖拽着走。
在台阶上,李文英上下磕碰,惨叫几声,陡然喷出一口血,死了!
“皇爷果然没说错,这位道长学艺不精啊。”
一个太监叹了口气:“死了也好,皇爷说尸体晦气,派人丢乱坟岗吧。”
周应瑜目瞪口呆,堂堂天师道得道真人,怎么沦为这般境地?
陡然不寒而栗。
难道我,也会这般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