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刺骨的寒风刮过许都,这一年的冬天要比以往冷得多,曹丕依稀地记起一个名叫小冰河期的词汇。
东汉末年正值中国历史上第二次的小冰河期爆发,小冰河期造成最直接的影响莫过于人口的大量锐减。
冰雪封城,粮食的减产让曹操忧心忡忡,他本想在第二年春征伐宛城的张绣,张绣不仅是祸乱汉庭的军阀,而且宛城在地理位置上也对许都有着很大的威胁。
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也好,奉天子以令不臣也罢,总之张绣在名义上都是曹操很好的初试炼对象,遑论张绣还作为盘踞荆州的刘表的屏障,曹操对荆州的富饶之地垂涎久矣。
但曹操的麻烦远不止消耗粮食给予百姓这么简单,因为一场席卷全国的瘟疫逆着气温的骤降,降临了兖豫之地。
“疠气流行,家家有僵尸之痛,室室有号泣之哀。或阖门而殪,或覆族而丧。”
这段本该出现于二十年后的《说疫气》放在现在也颇为适用,疾病、寒冷与饥饿残酷地掠夺着人们的生命。
上到王公贵卿,下至平民百姓,死亡平等地不以身份的贵贱作为凭据而出现,人相食的情况复现于灾情严重的地区。
“明公,集中管制病患的地方已经在使用了,那些病尸也都按照要求全部在城外集中焚烧了。”荀彧忧心忡忡地报告道。
“粮草分发下去了吗?”曹操不安的表情出卖了他内心中的忧虑。
“全数发放,但各地的太守郡丞都在向我们求粮。”荀彧苦着脸着回答道。
“先行安稳许都,其余的地方暂缓处理。”曹操叹气道,他此刻万分庆幸自己坚持保留了医学院的存在,“元达与伯孝怎么样了?”
枣祗与楼异也在这次的疫病中无法幸免,他们此刻正在被安置在病患的聚集地与外界隔离,这是张仲景提出的救急措施。
“情况不乐观。”荀彧摇了摇头面色悲伤地说道,毕竟他与枣祗和楼异的关系不错,一想到二人正在遭受病痛的折磨,荀彧也忍不住黯然神伤。
华佗和张仲景的弟子四散而聚,河东的卫汛、广陵的吴普和西安的李当之等人都是各地有名气的医师,他们先前收到师父们的信件赶赴许都,在这么多医师的齐心协力的救治下,许都的情况才不会恶化。
召集医师汇集于许昌的曹丕本该因此庆幸,但他此刻却高兴不起来,因为曹铄与曹真也在司空府中被隔离。
樊阿正在司空府的空院子中忙得焦头烂额,司空府内所有病患都在此集中治疗,幸而躲过一劫的曹家子弟也都在为二人默默祈祷。
“先生,我二兄和子丹怎么样了?”曹丕见到樊阿从院中走出焦急地询问道。
“仲景先生的方剂很管用,子丹公子基本上快要康健了。”樊阿苦笑着说道,“但子昭公子的状况不太好,他的身体本身就比较虚弱……”
丁氏听到樊阿的话语差点晕倒过去,还是曹芸坚强地扶住了丁氏。
“夫人不要紧张,子昭公子的病情虽然比较严重,但所幸性命无虞,只是治疗的时间会比其他人长一点。”樊阿见到了曹丕提示的眼神改口说道。
曹铄的性命确实是被樊阿保住了,但曹铄想要根除旧疾恢复健康,还得需要华佗或张仲景治疗。
“多谢先生了。”丁氏热泪盈眶,她已经不知道多少次因为曹铄的病情而哭泣了。
各家各户紧闭府门,病患们走入城内偏僻处新建的屋舍中,医者们两鬓留下的汗水冻成了冰霜粘连在了他们的头发眉毛上。
枣祗蜷缩在榻上休息,他的待遇比起平常的百姓要好上一些,一般的百姓就连睡在房间内的地板上都是一种妄想。
“都尉,你现在感觉如何了?”枣祗的耳边传来了卫汛的声音。
枣祗缓缓睁开双眼,咳嗽声在他的耳边此起彼伏,他的双唇轻微地发出了声音,卫汛想要努力想听清他的话语。
枣祗艰难的摇了摇头,做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他的身体从灼热变得逐渐冰冷,他含着泪闭上了双眼……
在华佗等人日夜不辍的治疗下,许都用了一个月的时间才恢复了正常,但如同枣祗、楼异这样与曹丕有着密切关系的人还是没能撑过这个冬季。
曹操带着曹昂与曹丕来到了枣祗的府邸,他们悼念了这位能让百姓填饱肚子的功勋之人,许多百姓也自发来到枣祗的府邸前表达哀思。
曹丕默默地听着曹操念着悼词,毛玠的奔溃大哭声触动着曹丕的内心,曹丕感觉自己再次被无力感所侵蚀……
枣祗病逝的消息在司空府中是禁忌,曹铄从鬼门关前又走了一遭,曹操不希望自己的儿子因此遭受打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