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二弟来到书房,落座后,颜粲然远目回忆,娓娓道来。
“你刚被过继到大房时,我还没觉得有什么不同,二弟换个地方住而已。可是当我看着娘满面伤怀,爹满眼忧心,当我一次次去找你,却被大房的奴仆毫无理由地拦下时,我明白了,二弟不再是我二弟了。”
“本来我还安慰自己,你是大房的希望,总不会被亏待,还能有更好的前程。”
“可是自从老三出生后,多少次,我看见过无人注意时,大夫人盯着你的阴冷眼神,听到过仆妇们的不屑蜚语,撞见过娘在爹怀里失声痛哭。”
“我保护不了你,也安慰不了爹娘。满心悲愤,却不知道该怨谁。浑浑噩噩,最后甚至丢开一切,离家出走,是大哥对不住你!”
“大哥放心,我有成算的!”颜澄然温声道。
拍拍颜澄然的手,大哥接着回忆到:“当初我离家出走,先是到了江南外祖崔家。一开始外祖父没说什么,只是给我安排了一处院子住着,还拨了几人伺候,日常用度就和崔家其他几位少爷一样。”
“一段时日后,外祖父看我还是没个精气神儿,一副找不着北的低沉样子,就把我叫到书房,只语气淡淡地说了一番话。”
“外祖父对我说,就算现在无能为力,为何就不能蛰伏,积蓄力量,一时意气有什么好争的。若一直消沉,不再努力,难保日后没有痛悔的时候。”
“外祖父说完这番话后,也没等来我有反应,就出去了。”
“我站在外祖书房,低着头一动不动,却思绪纷乱。一时浑身满是无力感,觉得我还有能力又如何,我做再多事儿又有什么用!一时又满心愤恨不甘,有种鱼死网破的冲动……”
“两天一夜后,到了第二日,一束月光透过窗棂,投进书房时,我忽然醒过神来。”
“似是被指引,我慢慢抬头。想走到书房门口,因为一直未进食,还踉跄了一下。我想找到外祖父,告诉他,我想做些什么,无论结果如何。”
“谁知推开书房门,发现外祖父就站在书房外,眼神担心。我跪在他面前,泪流满面,求他教我。”
“后来听下人议论,原来那段时间,外祖父一直在书房外陪我。”
“外祖父扶起我,面露欣慰地说好孩子。自此就亲自带着我,教我生意场上的事儿。还派出了最得力的老管家帮我,弄得表哥表弟们一度都颇有微词。”
“记得有一次,外祖父带着我,来到崔家码头,看着来来往往的船只,以及码头岸上卖苦力的劳工、吆喝跋扈的工头,感慨地说到,世间万事,其实都是人事。生意场上混好了,多少能悟出点儿道理,走其他的路也能有点儿谱,能顺畅点儿。”颜粲然面露怀念道。
“那时我看着崔府日日门庭若市,来者无不恭谨;码头上无数吃水极深的货船,每一艘都满载,开往大江南北。心里想着,我皇商崔氏,江南商会之首,总管江南贡品,何等风光!”
“心中涌上豪情的同时,也对外祖父充满感激。要不是外祖父点醒我,估计我这辈子会就此颓废下去,一辈子就全都毁了。”
“我也在心中暗暗发誓,一定要好好报答外祖父,尽己所能让崔家更上一层楼!”
“当时广州十三行会进贡的品类单一,主要是从红毛处贩来的机关巧物,虽是尤得万岁爷青眼,与我江南商会传统织造、瓷器等品类倒也井水不犯河水,都是为万岁爷效力。”颜粲然向紫禁城方向拜了拜,接着道。
“可后来不知怎么的,广州十三行进贡的品类越来越多,也越来越精巧,江南贡品大受冲击。”颜粲然面露沉重地回忆。
“我就向外祖父提议,跟慕氏山庄合作,研发各色机关巧物,扩大贡品门类。后来形式果然渐渐好转,也有一些机关类贡品入了万岁爷的眼。”
“那段时间我简直意气风发,觉得自己终于有能力报答外祖父了,走路都带风。外祖父见我做得还不错,就让我专门负责这一门类贡品。”
“结果十三行听闻此事,想要使计暗害。还是崔家一位表弟没忍住话,漏了话音。”
“那时我才明白,在崔家,我到底是挡了一些人的路了。”
“当时我就想,等到查明事项解决事端,一切尘埃落定之后,我就留在京城,不再回江南。那一刻,突然就很想念在济南府的你和爹娘。”
“我求到合作的慕氏山庄,庄主夫人是肃亲王府元配嫡妃的大丫鬟,经由庄主夫人,我与肃亲王府长史搭上了线。”
“由此才得以查明,十三行竟使计勾结供应商,将润滑油以劣换优,使得崔家进贡的巧物因劣质润滑油而恶臭扑鼻。”
“见此毒计,众人无不大骇。幸得肃亲王府相助,半路拦截了贡品,否则又岂止是大哥我有塌天大祸!”
“外祖父一怒之下要把知情不报的表弟除族。崔家跪了一地,我也跪着求情,不想让祖父为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