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汴梁,此时节尚有些微寒意,行人们也都步履匆匆,似乎都不愿在街道上停留片刻。
结束一天公干的翰林学士兼三司使曾布,轻车熟路的来到了当朝相公王安石家中。
进得门来,他便察觉到了屋内氛围的异常,王相公兀自安坐饮茶,而监察御史里行蔡确从旁小心奉承。
“相公,今日召下官前来,不知所为何事?”曾布开门见山地问道。
王安石随意一指,示意对方落座,漫不经心道:“杭州有奏章送到,为知州沈立之与通判苏子瞻联名所奏,蔡御史在我这里偶然读过,言称该据此弹劾沈、苏二位,本相因此寻曾内翰过府一叙。”
曾布浅笑一声,端起茶杯来轻嘬一口,才缓缓答道:“那篇奏章朝廷里虽有争说,但总归不就是杭州有人被告杀兄,如何以此事弹劾彼处长贰?”
王安石轻轻点头,又示意蔡确将细情自行说来。
蔡确得了指示,自是恭敬开口:“内翰应该晓得,下官所言并非所谓杀兄一案,此案朝中已遣使去往彼处查勘,何须多言其他?”
曾布稍稍想了想,装若恍然:“那蔡御史当是指那所谓的《维新策》了?”
“正是。”蔡京有些愤然,“彼辈小儿无知,以区区州学生之身,妄议朝廷大政。但念在其毕竟年少,还可谅解。但沈立与苏轼两人公然上书又算怎么回事?”
闻听此话,王安石挑了挑眉:“蔡御史,口中收敛着些。子瞻原是官家心腹,沈公更是封疆大吏,如何便能直呼其名?”
遭相公责问一声,蔡确当即拱手认错,王安石也没再多说什么。
曾布却皱了皱眉,问道:“蔡御史觉得这《维新策》,竟无丝毫可取之处吗?”
蔡确当即又有些愤然:“内翰竟也觉得此文有甚可取的吗?若真是这样,我们推行新政图什么,就图一个祸国殃民吗?”
曾布当即就要与之争论,却被王安石从旁打断:“好了,二位,莫要在本相府中做口舌之争了。曾内翰只说自己看法便是,不必与蔡御史相争。”
曾布微微缓了缓气息,随即答道:“相公,且莫说下官自身看法,只说朝堂之上,相公知道有多少人为此文感到惊惧,又有多少人因此文对新政生出动摇之心吗?”
蔡确当即插话道:“内翰竟也知道此文影响有多恶劣吗?为何两制三馆要将此文公开?”
所谓两制三馆,自然是指主掌诏书敕令的内、外制,以及昭文馆、史馆和集贤院这三馆院的文学侍从官们了。
一般若有国家大政、军事要略乃至于重要奏议,皇帝都会令两制三馆参与讨论,而吴希的这篇“雄文”自然也有了这样的待遇。
身为内制的曾布答道:“自是官家希望让更多人参与谈论,否则两制三馆岂敢堂皇公开?此文之于新政,一时间固然有些不好的影响,但也正好给我们这些人敲响了警钟。”
顿了顿,他接着道:“对于新政的部分法令,我本就有不同意见,此文将我心中担忧尽皆写出,还有许多我都未曾考虑到的问题。以我观之,此文之作用大面上还是好的。”
蔡确闻言仍是不忿,却将目光投向王安石,却只见对方并不置可否,反而对他目露征询之意。
于是,蔡确大着胆子继续说道:“相公,此文之于国朝大政,或许初心本是好的。但此时公然与朝堂诸公唱反调,乃至于不无指斥乘舆之意,难道是可以放纵的吗?”
王安石此时却有些失望的摇了摇头,直言道:“蔡御史,你今日心绪不平,我看不是讨论此事的好时机。你且先回去休息吧,我与曾内翰还有些公事要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