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起来,与欧阳发、欧阳棐等人一同来用早饭,便见得侍奉欧阳修的那位侍妾来请。
她先是向欧阳两兄弟行了一礼,而后对吴希道:“吴员外,欧阳公醒了,请您吃好饭后过去。”
吴希答应一声,赶忙将碗里的面条吃了个干净,接过欧阳家仆从递过来的帕子胡乱擦了擦,便站起身来随对方而去。
欧阳家两兄弟没得召唤,自也就不紧不慢地用着餐食,目送对方远去而已。
待走进欧阳修卧房,那侍妾便盈盈一礼,而后转身离去并将门随手带上。
吴希轻生来在欧阳修病榻之侧,缓缓坐了下来。
此时的欧阳修面色上果然好了一些,只能说不愧是御医御药,即便治不好病,却总能稍稍吊住其人的命。
不多时,欧阳修眼皮轻动,而后悠悠醒转。
“冀之来了多久了,刚刚明明醒了,却在等你的这么点时间里又昏睡了过去。”
吴希勉强挤出一丝微笑:“没多久,刚刚才到,欧阳公若是困倦,便好好休息为上。待您病情稍缓,我们再畅谈不迟。”
欧阳修却是长舒一口气:“恐怕是没法缓了,昨日翰林医官是不是也没有办法?”
吴希默然,其实他也知道,欧阳修的身体必定是好不过来。
见吴希不说话,欧阳修却是强撑着笑道:“冀之切莫因我难过,须知人终有一死,而老夫这一生已是了无遗憾了。”
吴希勉力来问:“欧阳公可想见谁吗?我师远在两浙,子由叔父却就在陈州,可要我着人快马去知会一声吗?”
吴希来时路上便想去寻苏辙来着,只不过一则时间的确太紧,二则对方不久前才来见过欧阳修,他实在也想不到什么好理由来邀请苏辙,于是只得作罢。
“罢了,子由前些时日才来过,而且他自是在陈州州学奉公,如何能因为我私人的事情耽搁他的时间。”
欧阳修浑浊的目光四下看了看,却是勉强抬起右手一指,对吴希道:“冀之若是有心,不妨去随意拿一本史书来,为我念一念书。”
吴希自然不会拒绝对方的小小要求,连忙起身来在书架之侧,最终挑选了两本《史记》,便回到对方身边认真念了起来。
欧阳修自是个爱书之人,否则也不至于在没有电子产品的宋代,将自己搞成一个近视眼。
吴希一边读着,一边与对方交谈着对史事的见解。
欧阳修自病情严重以来,想也是许久没读书了,因此即便只是听自己不知读过多少遍的《史记》,一时间也是有些如痴如醉之态。
时间就这样匆匆过去,大概一个多时辰,吴希已然喝光了一整壶茶水,欧阳修总算是心满意足。
“好了冀之,就到这里吧,为我这么个将死之人,犯不着如此辛苦了。”
吴希摇了摇头道:“欧阳公这是说的哪里话,学生便是为您读一辈子书,也正是安之如怡而已。”
欧阳修先是笑了笑,随即却又有些黯然:“可惜早年间没有好好用眼,以至于近些年来渐渐看不得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