皓月当空，夜幕降临。

在拉塔恩死后，群星降临人间，夜空中，也有了繁星。

梅琳娜从营火一提，拿出刚烤好的熊爪，递向黑暗中的阴影。

自索尔城出来，李复缘再没说过一句话。

但身旁堆积如山的熊尸就能看出他的愤怒，那些雪原熊也算是倒霉。谁让它们恰好正好路过这方圆几十里的地方，然后遇到了这位交界地瘟神。

他甚至刻意远离梅琳娜搭建的营火，只是蜷缩在暗处。

“别生气了，你杀那些民众和杀熊，不是一样的嘛……”

食物并没有让李复缘挪动半分，眼神中满是怨气。

“唬噜噜噜噜噜……”

梅琳娜和托雷特相处数百年，虽不说精通兽语，也能猜个大概。

很明显，李复缘无法理解她的行为，并将其视作背叛。而用兽语，也表示他的失望，不愿再用对方的语言交流。

梅琳娜扔下手中的熊爪，钻入怀中，想表示双方的亲近。

“吼……”

李复缘发出一声低吼，双眼蹬的血红。

“我相信，你不会伤害我的。”她没有理会对方的警告，而是顶着进一步，贴上占满血垢的身躯。

梅琳娜伸出双手，攀上那粗壮的脖颈，直到她的玉颈，贴上那带血的利齿。

李复缘张口，锋利的獠牙带着森森血腥，终究没有咬下。

“那我就当你原谅我了哦。”梅琳娜说完，趴在李复缘肩上，缓缓睡去。

两人相拥，而至天明。

按照正常的路线，出了索尔城后，两人应该直奔罗德尔觐见法环。但不知为何，梅琳娜却要求重返那曾装有灰灭火焰，如今已成了装饰品的巨人大锅。

李复缘自然不会有什么意见，算上猩红，他已在这雪原度过了十七个春秋，也不差这几步路。

日子一天天过去，梅琳娜总是会和李复缘说起交界地的历史，和癫火还未焚烧世间时，生命的各种美好。

在声声的闲聊中，青铜的锅炉渐渐映入眼前。

“唉……要是没有成王的使命，我真想就这样一直走下去。”李复缘叹道：“准备好了吗，等我们走到那，就要动身去王城了。”

千年过去，这口青铜大锅在风霜的熬炼下，依旧散发着金属光泽。

看上去是那么沉重，那么沧桑。

或许是那凌冽的寒风，不知怎么的，总有点让人喘不过气。

李复缘此刻满脑都是什么法环和王城，哪有心思欣赏这名声古迹，自然也没有注意到，梅琳娜那异样的神情。

两人并肩走着，直到那青铜的炉边。

“谢谢你，带我来这里。”

梅琳娜突然转过身，那蓝眸中，好似有热泪盈眶：“我毫不怀疑你会成为艾尔登之王，祝你登上宝座。”

“啊……哦，那是当然。”李复缘一时没反应过来，“为什么突然说这个。”

梅琳娜没有立刻回应，而是径直往前走去。

“我了解那位癫火之王，非常了解。我明白你的强大，但若是没有律法，你不可能战胜他。”

李复缘默然不语，虽然对自己的实力极其自信。但他心底里其实也明白，没有律法，确实是很致命的短板。

梅琳娜独自向前迈进，走到了青铜锅炉的边缘。

“我会重塑黄金树，那曾君临天下的黄金律法，会成为你的依仗。”说到这里，她避过李复缘的目光：“所以对不起，接下来的一战，我不能陪你走下去了。”

“你不必这么做的。”李复缘上前，想要拉住梅琳娜的手臂。

当巨大的手掌穿空而过的一刻，李复缘才发现，梅琳娜进入了灵体状态，不让自己触碰到。

“我曾逃避过一次自己的使命，但我不能重蹈覆辙。即使……是为了你。”她多么想像往常一样钻入李复缘怀中，可她不能。她担心自己若是这么做，便再也不愿离开了。

说完，梅琳娜通体不断散发出金光，涌入空荡的锅底。

一道道光芒勾勒出根系和枝干，幻化出金黄的参天巨树。

而在黄金树生长的同时，梅琳娜的身躯也逐渐变得虚幻。

李复缘默然不语，没有上前阻止。

梅琳娜是对的，无论是蒙格还是玛莲妮娅，他们的硬实力都远不如自己，若仅是正面对拼，是会被轻易撕碎的存在。

但他们都能运用，那李复缘没有的力量——律法。

深红之母的内部破坏，腐败女神的猩红腐败，它们都差点逆转胜局，险些要了自己的命。

是的，他赢了。

他在空中摘下蒙格头颅，强悍如玛莲妮娅，也在无匹的伟力中被打爆身躯，含恨而终。

可每一次，都会这么幸运吗？

换句话说，下一次，还会这么幸运吗？

他觉醒了熔炉百相，生命最原始的纯粹力量集于一身，实力要比先前强出一大截。

但对手又何尝不是呢？

癫火之王，癫火之王啊。

那曾经横推交界地，斩遍四方敌的癫火之王啊。

黄金君王格瑞克，满月女王蕾娜拉，赐福王蒙葛特，装有恶神的火焰巨人，黑剑玛利喀斯，蛮王荷莱露，黄金律法拉达冈……

这些名字，随便拉出一个，都能名震一方，裂土称王。其中，也不乏真神级强者的存在。

但这些背后，都有双血淋淋的手，将群雄一个个斩于剑下。

可他的名讳，至今都没几人知道。

人们称这位癫火之王为——褪色者。

褪色者，原意失去赐福之人。但如今混沌降临，已再无人拥有赐福。故此每当说起这个名称时，所描绘的都不再是昔日随戈弗雷王征战，客死他乡的战士后代。

而是陷世间于水火，峡间地上的最大恐怖。

癫火之王！

自己能战胜他吗？这是李复缘第一次正视这个严峻的问题。

他原先从未想过，或是更本不愿去想。若是不敌，便战死在那好了。

可现在不同了。

他花了数十年，三次死斗才走到这里。他见到了原先从未见过的强者，也无比坚定了自己成王的使命。自己从未如此强大，也从未如此渴望一场胜利。

曾经那个纯粹享受战斗，依稀一败的李复缘，不见了。

所以，他没有出手阻止。

李复缘痛苦的闭上双眼，逃避残酷的现实。

他不愿看到梅琳娜以身重塑黄金树，来成就自己，那不是战士该有的胜利。

可自己还是战士吗？还是被野心之火催动，想要觐见法环的艾尔登之王呢？

不！与其通过伴侣的牺牲来成就自己的王座，他宁可打一场必败的战斗，坦然赴死。

李复缘冲上前，想要将梅琳娜拥入怀中，却什么也没抓住。

“再见了，我的伴侣。”

当最后一丝光芒没入枝干，梅琳娜的身躯也彻底暗淡，化作流光散落。

“请一定要战胜他……成为王啊……”

……

那一日，黄金树旁。

野兽的悲嚎，响彻云霄。

微风拂过，卷起满天黄沙。

一颗巨大的歪斜树干冲天而起，那曾是让世间虔诚信仰，庇护万灵的黄金树。

可如今，干枯的树冠上再无一丝辉煌，有的只是一颗同样无比硕大的火球。

火球中心是黑暗的空洞，那是焚尽世间的混沌，陷众生于疯狂的癫火。

这里曾唤做王城罗德尔，灰城罗德尔……

如今，是混沌之城罗德尔。

李复缘并未驻足此处，而是径直穿过女王归闺，来到艾尔登宝座。

曾经拒绝的刺已然焚烧殆尽，入口处也在无阻隔。他渡步向前，来赴最后一战。

穿过光幕，他进到了火树内部。

中央的火石王座，一生灵披挂灰败轻甲，端坐其上。还有柄大剑熊熊燃烧，矗立在旁

李复缘缓缓走进，每向前一步，都能感受到倍增的压力。

“你是何人？”

生灵开口，霸道无匹之气席卷而来，这褪色者，绝非先前的真神可比。

“王！”

李复缘毫不示弱，仅是一字之间，滔天战意蓬勃而出。

“呵呵，王吗？”褪色者一手握住剑柄，站了起来：“此剑名曰混沌，刃下所斩之王，不知凡几。”

李复缘没有回应，而是提起巨锤，轰了上去。

“碰！”

金铁敲击声响起，那平日里所向披靡的怪力，竟是停滞在了空中。

“世间竟有能和我角力之人？”

李复缘大惊，粉碎巨人锤第二次高举，砸向褪色者。

狂暴的风压也伴随着巨锤席卷而出，颇有破碎山河，颠覆乾坤之势。

此击若中，可镇杀真神！

褪色者抬手，混沌烈火翻腾，一剑斩出。

“轰！”

在剧烈的碰撞中，周围的石板都被震荡下化为渣粉。李复缘的巨锤竟然再次被挡在了空中，没有占到半点便宜。

“千年来，妄图终结乱世，觐见法环的不自量力之辈，我见的太多。但能撑过两招还不露败相的，你是第一个。”

褪色者双手握住剑柄，混沌大剑直插地面，激起冲天火光

“但，到此为止了。”

一时间，癫火仿佛无穷无尽，从地面涌出，大有侵吞万里山河之势。

李复缘见状，连忙掏出金针刺入体内，才免去了可怕的侵蚀。

混沌势虽烈，却似乎并非用来遮蔽视线的手段。李复缘起初还死死盯着眼前的黑影，谨防火中突如其来的攻击。可直到烟火散去，褪色者和那柄混沌大剑也依然杵在原地，没有趁机出手的意思。

而原先灰败的铠甲，现已攀上滚滚赤焰，就连那褪色的双眼，也进发出摧残火光。

“好！这才是成王路终点该有的对手！”李复缘大笑，无边战意蓬勃而出，全身肌肉也开始膨胀起来。

轰轰轰！

两人同时出手，粉碎巨人锤和混沌大剑碰撞，撕裂寰宇苍穹，倒转日月乾坤。

多少年了，他们都未曾遇到。能与自己肉身抗衡，全力一战的对手。

每一剑斩出，都有混沌癫火飞溅，别看火势微弱，却要比蒙格的血火要可怕的多，即使是半神沾上，哪怕是一点，也会被顷刻凐灭神智，归入虚无。

那是象征着癫火之王的混沌律法，它曾封印于昏暗的恶兆地牢，惶惶不见天日，如今出世，似要焚烧天地，吞噬万灵。

但李复缘却丝毫不受影响，每当有癫火沾上表皮，他的身躯便会涌现一丝金光，将其挡下。

那是梅琳娜以身化树，为他护身的黄金律法。

随着缠斗，战意越盛。身躯膨胀，他逐渐压过了褪色者的力量，开始占据上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