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明灯灭了。

屋子里一片漆黑，烧纸的光亮照进屋里，纸灰的影子上下飘荡，仿佛像是无数的魔爪伸向三梅，把她抓进屋里去。

三梅心里毛酥酥的害怕起来，她心里恐惧，不敢想屋子里的死尸，此时腊月还没有过来，她又不敢去点灵前已灭的长明灯，就急忙喊道：“腊月！腊月！”

腊月听到三梅急促的喊声不敢应声，她害怕惊醒刚刚睡着的吉先，于是爬下炕，走出西屋悄没声息的来到三梅后面。

“腊月……啊！你悄悄地站在后面不出声，吓死人啊？”三梅刚想再次喊腊月，一转头看见腊月站在后面，吓得她惊出声来，用手急忙捂住“咚咚”的心跳。

三梅一个人坐在火盆前，心里本来就害怕，此时稍有风吹草动，成了惊弓之鸟，她的心就急速乱跳。

她左手捂着心脏部位，减轻心跳的恐慌，突然看到身后的腊月，惊吓得身体有点发抖，捂住的心脏将要跳出来似的，身体一软靠着柱子瘫坐下去。

“看把你吓的，这有什么害怕啊，里面不就是停放着一个干瘪老汉的身子吗……”看着三梅吓傻的样子，腊月就不以为然的说道。

这腊月性格像个男人，大大咧咧的，做事有点疯涨，胆子也算大，晚上一个人敢在村子里来回走动。

“你去把长明灯点着吧！刚才一阵风吹灭了，屋子里黑洞洞的，我不敢进去。”腊月还没说完，三梅就让她去点长明灯，毕竟黑洞洞的屋里，有点光亮，比没有好多啊！

腊月走进屋子里，点着了放在灵前的长明灯，又在八仙桌上点了三盏青油灯，插了三炷香，算是祷告上天神佛。

屋子里又亮了起来。

三盏清油灯是有云点的，此时已燃尽熄灭，腊月只是插上棉花捻子，倒上清油点燃了，她动作历练娴熟，看来平时没少做过这种点灯烧香的事。

腊月走过去，看了看停在炕上捣蛋老汉的尸体，扶正了盖在脸上的黄表纸，检查一遍之后，就往屋外走来。

“腊月！你把煤油灯也点着吧！等会儿清油灯灭了，屋子里还是太黑。”三梅看着腊月的举动，心里赞赏起这个大胆的儿媳妇，有她陪着比那些胆小的男人强多了，看到腊月就要走出来，就急忙喊道。

煤油灯本来是点着的，但不知什么时候熄灭了，要不是长明灯被风吹灭，屋子里变成一片漆黑，还未发现煤油灯已灭。

腊月转身又走进屋子里，拿起放在八仙桌上的煤油灯，从袖口处抽出一根绣花针，挑长了棉花捻子，用火柴点起煤油灯，走过去放在炕桌上，然后出来陪着三梅烧纸。

屋子里更亮了，煤油灯的光亮比清油灯亮了许多。

煤油灯跟清油灯是不能对着点燃的，煤油灯是照明用的，清油灯是敬佛的，煤油灯有味儿，对着点燃是对佛祖的大不敬，这些道理腊月是懂的。

捣蛋老汉没病前，每逢初一、十五都点灯烧香，口中还念着嘛呢经，不过捣蛋老汉眼睛不太好，插捻子点灯时，好长时间插不了或点不着，尤其是油灯没有拔出捻子芯时，他只能求助腊月，让腊月帮忙。

腊月忙着自己的活，每当捣蛋老汉喊她时，就知道该拔捻子点灯了，心里不情愿，但还是往屋子里走去，嘴里嘟囔唠叨着。

每当此时，捣蛋老汉笑嘻嘻的，夸赞她是好孙媳妇，好话说尽，说什么腊月是王母娘娘身边的丫鬟下凡来的，说什么杨家将里的杨排风投胎转世的，逗得腊月心花怒放，喜笑颜开，就一并把拔捻子点灯烧香的活都干完。

“爷爷！这嘛呢经是不是我也帮着你念啊？”每当离开时，腊月就故意调侃。“好了！好了！嘛呢经还是爷爷自己念吧！”捣蛋老汉笑嘻嘻的应声道。

但每次腊月点灯烧香的规矩不能乱，捣蛋老汉就在腊月耳边细心唠叨，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的，腊月就记在心里，所以点灯烧香她是轻车熟路，一点都不为难。

三梅坐在火盆前，尽量不往屋子里看，她跟捣蛋老汉相处的时间更长，活着的时候是个干瘦老汉，当成自己的亲爹一样侍奉，她的口碑在村子里是出了名的，但死后的捣蛋老汉，哪怕是一具干瘪的尸体，她也害怕，三梅本来胆子小怕黑。

看着腊月的举动，三梅的胆子壮了许多，不再是胆战心惊的害怕了，也敢抬头往屋子里去看。

她这抬头一看不打紧，吓得“妈呀！”扑过来抱住了对面的腊月。

三梅的举动让大胆子腊月也吓了一跳，到底怎么回事啊？

“你爷爷在动！”惊魂未定的三梅，用手指着里屋炕上不敢看。

“什么？爷爷活了！”这死人怎么活了？捣蛋老汉是被雷电劈死的，内脏可能烧焦了，那有起死回生的道理，再说瘦得只剩下皮包骨，那有活过来的精气神。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腊月心里一百个不相信，这婆婆胆子也太小了吧！那有死人活过来的道理，可能产生了错觉。

“他的身子在动！”三梅再次证实她没有看错，刚才确实看见捣蛋老汉的尸体在动。

三梅想再次证实自己有没有看错，是不是眼睛花了，但她现在不敢往屋子里看，抱着腊月的手松了下来，心脏咚咚跳动，腿子颤颤发抖，有点无法自控。

腊月站起来顺着三梅手指的方向看去，在昏暗的屋子里，躺在炕上的捣蛋老汉的尸体确实在动。

死尸在动！躺在炕上的捣蛋老汉在动弹。

难道活过来了？

腊月的心也“唰”的收紧，头发根子发麻，但她没敢发出声音，也没有立即逃跑，那样可能惊吓坏婆婆三梅的，要是再把婆婆吓晕过去，自己胆子再大也有害怕的时候。

腊月胆子大，那是她还没遇到过让她害怕的事，胆大是相对而言的。

她强装着镇静，小心翼翼地转到刚才婆婆三梅的位置，她想证实躺在炕上的尸体是否真的在动？是否真的活了？

三梅紧跟着抓紧腊月的衣服，身子半藏在腊月的后面，小心翼翼地也往屋子里偷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