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有意将她支走,妈妈李芳茹却再次将人喊住:“不用,让雅雅进来吧,她也不是什么小孩子了,有什么不能听的。”
魏晓雅习惯性看向爸爸,这次他没同意也没反驳,权是默认了。
跟进屋子在一旁的沙发上坐下,妈妈与爸爸对视一眼,端起桌上的搪瓷杯抿了一口,抬眼道:“昨天你也都听见了,说实话,家里现在确实没钱,你奶奶手里那卖房子的二十万是最后的家底,当下除了这档子事,肯定是指望不上了。我跟你爸早就知道养鸡场那卖鸡蛋的钱根本不够买饲料的,这种情况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只要这拆迁的问题一日不解决,市场关于畜禽养殖的行情一直不向好,咱家就得一直往里面赔钱。”
“爸妈,你们是有什么打算吗?”
魏彦山:“当初这生意是你妈挑起来的,你妈说了算。”
李芳茹就知道闺女是个明白的,当即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我是想着咱们再咬牙坚持坚持,最起码撑过今年暑假。这做生意哪里只有稳赚不赔的,动荡什么的这都是难免的。”
“那这周转的钱怎么弄?”魏晓雅问。
李芳茹起身走到床边,掀开那粗布床单床垫露出底下的床板,她趴在那摩挲了一阵,再起身手里多了一个红色的塑料袋子,李芳茹当着二人的面打开,里面是一沓有零有整的现金,目测大概有四五千。
“这是我和你爸这镇子上山采连翘攒的,不多,但是应该够先把饲料的钱补上。”
魏晓雅接过来,并不觉得比先前轻松:“可是这回是有了,要是真按照预计的熬过暑假可能还要不少,剩下的钱咱们从哪弄?”
连她都能想明白的道理,她相信爸妈也都盘算过了,竖起耳朵听他们接下来的安排:“这我知道,我和你爸之前不是还三天两头给人当小工呢嘛,再加上你爸现在在华宇养鸡场帮忙也有点钱,只不过包工头那边一直攒着还没发,我打算让你爸爸去杨叔家跑一趟,说说这个情况,看看能不能要回来一部分工钱。这个钱我也算过了,前前后后加起来也有一万五,抛开给你交学费的八千块钱,还剩下七千,后面家里卖鸡蛋的钱再稍微贴上些,这两个月应该差不多。”
“可这样就是把咱们全家的底全部压在鸡场里面了。”家里还有五六口人要靠钱过日子的,这么做无非是一种冒险。原来爸爸昨天晚上说的那句给她咱学费并不是气话,而是对现实情况的陈述罢了。
魏晓雅实在觉得自己不应该,“妈,这是您和爸的辛苦钱,明知道这点钱来的有多不容易,可我还跟你们生气,对不起,是我不懂事。我想的太浅薄了,我只是......”
只是什么?只是气急攻心、只是满口大道理却连这点道理都不懂,借口自尊心强便不满别人评头论足?她魏晓雅自认为通晓事理,早熟于同龄人,自诩志向远大,可那种不过是自以为是的成熟懂事罢了。
俗话说得好,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她总觉得亲人恶语伤人,却不知道自己那正义的宣誓更是好比一把把锋利的刀,直戳进最亲近的人的血肉里。
“妈妈理解你的想法,可是妈妈也想你知道,家里大人也不是不讲道理,也并非是不理解你,而是处在这个位置上,顶着这个身份,我和你爸也有不得已。凡是都要换位思考,你想来是个明事理的好孩子,妈妈希望你也能多理解我们一些。”李芳茹苦口婆心:“一会你爸爸去杨叔家要钱,你跟着一起去。你爸这人老实,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你是个明白的,看着他别被人牵着鼻子走。”
爸爸自打进屋就妈妈说什么是什么,直到听见这安排,很是不赞同:“你让她去干啥,她懂什么呀。”
李芳茹瞪他一眼:“让你怎么着就怎么着,我自有我的意思。咱妈安排我的时候没见你反驳的这么积极,这会对我的意思你倒是反对得挺快。”
爸爸魏彦山面色不虞:“你好端端提这干什么,一回事是一回事,这哪里一样呢。”
“行了行了,你快收拾收拾跟闺女跑一趟,别去晚了人都歇了。”
包工头杨叔的家盖在了下街靠近马路牙子最顶头的那块儿宅基地,再往外走不过两百米便是隔壁村子,这地界有些偏,一般没什么必要的事情很少有人过来。魏晓雅听家里人零零散散提起过,杨叔是从外地来这边安家的,人生地不熟并不容易。但好在人会说话会来事,圆滑世故有条理,做事情呢也喜欢挑头子,因此常常能够在那些老板跟前混个眼熟。老板们见他机灵,人也踏实肯干,便有什么用工的事情都交由他去办。久而久之,杨叔就混成了村里的包工队长。
村里并不富裕,照明设施并不密集,隔很远才有一盏年旧昏暗的路灯。
黑漆漆的僻静小路上,魏晓雅跟在父亲身后不近不远的位置,刚好处在灯光投射下父亲的影子里。若不是有正事,魏晓雅万不会选择晚上出门。
太吓人了。
快到杨叔家门口,魏彦山不放心地叮嘱她:“一会你就在门外等着,别跟着进去了。”
冷不丁听见爸爸的声音,魏晓雅还有一瞬间的怔愣,“啊,那不行,我妈让我跟着来的,我得进去。”
“你这孩子怎么不听劝。”魏彦山服了她的倔脾气,侧脸瞧着她退而求其次道:“那你一会进去别乱说话,或者没问你话你就别吭声,听见没有。”
杨树家门口的灯好像是声控的,才走近便灭了。魏晓雅发现后故意跺了跺脚,等那灯又一次亮了起来,听出父亲千万个不放心,她这才草草应下:“知道了,只要顺顺利利我也轮不上说什么。”
语毕,魏晓雅快走两步,已经率先叩响了杨叔家的门。
“杨叔,您在家吗?家里有人没有?”
这家装的很简陋,透过木门往里看去,三合院只有正屋一间是翻新好的,和两边原始的土坯房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房檐顺着两侧的土坯延伸道门口,是那种很老旧的黑漆木门,需要插门闩的那种,让人很没有安全感。
门板很矮,魏晓雅踮着脚尖往里瞧,院子里不乏花花草草,极易招惹飞虫,只她站在门外这一小会儿,便被蚊子盯了两个包,瘙痒得很。
她强忍着不去挠,目光穿过院子落在那还亮着灯的屋子,又喊了两声,方才有人回应。
‘吱呀’一声推门出来,对方语气里满是不耐:“谁啊,这么晚来。”
“叔,是我彦山。”
“哦哦,彦山呐。”来人狐疑半晌方迎过来,他身着两道筋大裤衩格外清凉,拿着一把村里人标配的芭蕉扇,匆匆上前打开门栓:“咋这么晚了过来也不给我打个电话,快进来吧,你婶子还在里面看电视呢,人上了岁数耳朵背声音放的大,我都没听见你喊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