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规模的“控尸”术，这是资深的焚尸工的看家本领。

就如徽孝老人从前仅看某一块骨头，便能分辨出其生前习惯、特点的“描骨”能力一样，鸿阳老人的拿手本事，就是这趁夜色如水，赶动尸潮同走而来的“控尸”手法。

这一招，张五学徒十几年，也只学了一个皮毛，充其量控制三两具尸首同时行走而不乱，但鸿阳老人却能同时驾驭这足足上百具尸首。

江寿接下来偷师的目标，就是把这一招学会。

“行。”江寿点点头，见张五也是随便收拾了一些东西，准备离开，他眼神一动，主动邀请说道：“张兄，我晚上准备做些宵夜，家中有个食量颇大的武者要养，你有没有兴趣一道吃饭？”

张五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倒是拉着他同道而行……避开了那上百具尸首齐齐走入焚尸炉、甚至很主动的、争先恐后的抢着跳进焚尸炉里的景象。

“阿寿，你可是有什么事想要问我？不妨直说，没必要请我吃饭，我对口腹之欲其实兴趣缺缺，你要有心，待到咱们闲下来以后一起吃酒就是了。”张五直接点破道。

“却有此意。”见对方也不是蠢人，江寿干脆大大方方的承认了。

“你是想问，为何咱们火庄会有亥时后不得入炉房的规矩吧？”张五拉着他越发远离炉房方向。

江寿点点头，“是的，这应该不是整個焚尸工行当普遍都有的规矩吧？”

“嗯……这确实是咱们这里独有的规矩。”张五的声音不自觉的压低了几分，偶尔还回头看两眼，似乎生怕鸿阳老人发现他，然后一脚踹过来。“这是因为亥时后，焚尸炉会有异象出现，若是触犯……恐有身死之危。”

“异象？”江寿本就惴惴的心情，越发波澜起伏。

“不错，你与我多年来毗邻相距，一定能经常看到即便是夜半时分，这焚尸炉方向仍旧黑烟沸腾，火光熊熊吧。”张五声音越发压低。

江寿回忆了一下，然后点点头，“这倒是，一年有个一两百日，都是午夜不停炉，直到天亮时分还在焚尸，活脱脱像是夜中悬起的一轮烈日。”

张五讳莫如深道：“在我初来乍到时，我也以为是师父夜半焚尸的原因，但后来有一日我才发现，师父多数时候晚上回房睡觉的很早，但那焚尸炉却夤夜都在烧着，你说这奇不奇怪。”

“无人烧炉，而炉火自起？”江寿若有所思。

话到此间，江寿和张五却都是点到为止。

一个没有再问，一个也默契的没有再说。

阴行出身之人均都知道，想在这个行当里活的更久一些，最重要的就是装糊涂，不该知道的事情就不要追根究底。

待到二人即将分道扬镳之处，张五又是拉住江寿说道：“阿寿，我想你应该也发现，近日里前方情势十分不稳定，后方邪异尸首频繁出现，今夜更是有上百具尸首未经你仵作水庄，便直接送入火庄焚尸炉内焚化，你可要小心谨慎些。”

江寿深以为然，倒是额外多看了张五一眼：“我已在准备了，张兄也是，最好在庄内多囤些粮食，能不外出、便不要外出了……我近日托人采购，发现玄庭府城内已是物价飞涨，尤其是粮食、药材一类相比月前涨了将近一倍。

“且每日都有人离城而去投靠远亲，这都是极为不好的预兆啊。”

对此，张五倒是笑了，“也罢，咱们不过是荒野小吏，尽人事听天命罢了，要是真有什么灾难降临到这里，也就只能说明咱们时运不济，这世道，生死不由命啊。”

二人相顾无言，彼此道了声别，便各自去了。

……

深夜。

用过夜宵后，江寿并未回房睡觉，而是望了眼远处火庄相比往日更加炽烈的火光，然后走向水庄三楼。

案卷房中。

小童儿阿芷今日换了身淡青色的裙子，头上的朝天揪变成了甩在脑后面的两条小辫子，相比平日偏中性的打扮，今日活脱脱是个小女孩了。

它正站在罗列的书架旁边，百无聊赖的翻着过往的验尸案卷，见到江寿推门进来，它喜滋滋的迎了上来。

“我还说你近几日忙着去学那焚尸工之事，没空来此与我作伴呢。”

江寿狐疑的上下打量焕然一新的对方，反手掩上房门。

“今日怎么是这副打扮？”

阿芷用肉乎乎的手指，勾勾侧垂下来的小辫子，倒有几分娇俏之感。

然后又抖了抖身上的小裙子，“你那个师妹每天穿着甚是好看，便讨了你的欢心，日日都有夜宵吃，我也想试试看，换身小裙子，会不会有人给我送夜宵来。”

饶是江寿心情有些沉重，闻言也不由笑了出来：“我真给你送来夜宵，你能吃吗？”

“吃不了，但还不允许我羡慕一下你们活人的生活了嘛？”阿芷带有婴儿肥的圆润小脸一鼓，然后又是轻飘飘的跳到了桌子上。

“说吧，今天找我又是什么事情？用你们活人的话说，无事不登三宝殿。”

“不要把我说的那么功利了。”江寿又坐到平素坐的椅子上，“我之前所言的第三条晋升之路，有些眉目了。”

“真的？”阿芷明显来了几分活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