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时间过得不快不慢,北河省内的官员陆续抵达陇山县内。距离近的官员悠闲自得,落榻在接官花亭,难得与一省同僚见面,不免办了几场酒宴茶会,好不热闹。
距离陇山县较远的官员们就要叫苦不迭了,接连五日昼夜不息地赶路令人疲惫不堪,途中在驿站数次更换马匹、车夫,在颠簸的马车内艰难入睡,这才在钦差大人规定的时间内抵达。官员们还没与一众同僚好生交谈一番,联络联络感情,就要急匆匆地参加钦差大人召开的会议。
陇山县县衙议事大厅内,安德县县令左德润惶恐不安地站立在人群之中,微微低垂脑袋,额头皱出一个“川”字,身边皆是三五结对正在闲聊的同僚,显得格格不入。
派去跟踪主仆二人的两名衙役在六日前就已返回安德县,向左德润汇报了黄泥土路上发生的一切以及施哲的身份。左德润听完后,如遭雷击,一屁股瘫坐在椅子上,嘴里不断重复“完了,完了”,满脑子想着如何补救。就在当天下午,一支钦差卫队抵达县衙,传达黜置使大人的命令,左德润旁敲侧击,以几十两银子为代价,从卫队嘴中问出了些重要事情:钦差大人对两座县城处理灾民的方式很不满意。
左德润揉了揉额头,满脸愁容,朝左右观望一遍,未曾看见肥胖臃肿的荀鲁,心中微凉。收到钦差卫队的命令后,左德润立马动身,是第一个来到陇山县的北河省官员。原以为钦差大人会将他唤去责骂一番,结果安安静静地过去了五日,始终无人理会他。
这种钝刀子割肉的处境太过煎熬,左德润便主动上门拜访县令荀鲁,想问清楚钦差大人究竟是个什么意思,却被对方多次拒绝在门外,派府上下人给他传了一句话,“自求多福”,差些给左德润吓尿喽。
北河省刺史吴元正进入议事厅后,略显嘈杂的大厅瞬间安静下来,一众官员纷纷作揖行礼。
吴元正脸色憔悴,眼眶周围的黑眼圈明显,眼珠布满血丝,昼夜不息地赶路导致他的睡眠时间严重不足。刺史府所在的利州距离陇山县四百多公里,道路崎岖,黄尘漫天,若非人在中年,身子骨还算健朗,否则这几日的路程就能要了他的命。
吴元正刚到接官花亭内,便有官员向他抱怨钦差大人这番命令实在是过于“考虑不周”,几名岁数较大的老官员因身体受不住连日赶路,只得在驿站休息几天,已经派人与钦差大人言明,请求宽限几日。未曾想钦差大人仍是不松口,扬言要罢免老官员的官职。若不是诸位官员觊觎施哲手握便宜行事之权以及正值京都恩宠,不然必定要向朝廷参他施哲一本。
吴元正此刻满腔的怒意无处发泄,作为一省刺史,几日前给黜置使呈递请求宽限赶路时日的奏折被硬生生驳回,先前他曾信誓旦旦地向州城附近几名交好县令承诺,无需着急赶路,钦差大人会改变主意,没曾想就此被狠狠打了脸,险些耽误行程。
吴正元朝不远处的汴县县令茅曹招手,后者意会,小跑而来,拱手行礼,侧耳倾听。吴元正轻声吩咐了几句话,茅曹微微点头,转身寻找几名县令好友,将刺史大人的话传递下去。新官上任三把火,不巧的是,施哲这把火烧错地方了。
一盏茶的功夫,钦差大人珊珊而来,只见一名身着明黄色缂丝锦缎蟒袍的小人儿跨过门槛进入厅内,腰系一条镶嵌淡黄琥珀的玉带,佩戴刻有“钦差”二字的玉牌,头顶一枚乌纱帽,面色肃然,在众官的作揖行礼中直直朝厅中主座走去,身后跟随十多名钦差卫队士兵以及肥胖显眼的陇山县县令荀鲁。
“参见黜置使大人。”
近百名北河省的官员自行排列成两队,为首站立的是北河省刺史吴元正,左右各站两名一洲郡守,紧接着是各地县令、县丞。
“免礼。”施哲一屁股坐在主位之上,虚浮右手,心中有些忐忑不安,毕竟台下站着的可都是省长、副省长、县长级别的官员,前世的他哪里见过这种阵仗。
“本官受皇命前来北河省调查赈灾粮食贪污一案,以及调度北河省内一切军政要务,尽快结束这场持续两年之久的大旱灾情。”施哲清了清嗓子,先打了个官腔,“废话不多说,霍将领,将本官的赈灾计划念于诸位大人。”
施哲抬手一招,身后的霍将领手持几张土黄纸张,就要上前一步,朗读纸上内容。
“且慢!”不合时宜的声音响起,为首的吴元正出列径直走到队伍中间的空地处,神色不善地说道。
“黜置使大人,诸位官员这几日疲于赶路,暂无精力处理政务,大人可否允许下官们休息几日,再做商讨。”
“回禀黜置使大人,下官因昼夜不息赶路,如今旧疾复发,需调养几日。”吴元正身后的利州郡守熊晨明出列说道。
“下官亦是如此。”两列队伍中走出愈来愈多的县令、县丞,纷纷请求施哲下令,脸上却无丝毫乞求之意,眼神中透露着悠悠自得,仿佛在看一出好戏。
“休息,行啊,休息一年够不够,两年?三年?十年?保证让你们休息个够。”施哲呵呵一笑,抱团的官员确实不好对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