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里人?”
“大清国人。”
一行人先坐火车,再坐轮渡,轮渡靠岸后,架着马车跑上半天泥泞山路,颠簸往南,再上轮渡,就到了西西里,这片法律所不能抵达的地界。
而西西里最北边的港口巴勒莫,因为运送硫矿居多,黑手党云集且迭代极快,堪称地狱之门。
章片裘一行人的脚刚落地,就被十几支枪围住。
“大清国人?”西西里人愣了下,“唐人?”
与英法居民喜欢用‘猪猡’来称呼中国人不同,西西里人还保持着祖辈称呼这座古老的东方大国的方式:唐人。
“来做什么?”西西里人皱了皱眉头,边问边旁人,“唐人那边在打仗是没错,但他们没跟我们买硫矿吧?”
西西里盛产柠檬、柑橘和硫矿,这三样东西前两样与英法帝国海上争霸的海员预防白血病有关,而硫矿则是制作弹药不可或缺的物资。
“不清楚,那么多矿,谁知道呢。”旁人回道。
章片裘抓到了空隙,心里琢磨一番后,刚要说话,却只听得身后的温默高声道,“我是大清国的温默,认识你们记者站的康记者,喊他来接我。”
边说着,她往前走,走到了章片裘的前面,挡在了他的身前,昂着头,并冲着黑漆漆的十几个枪口投去满是怒意的眼神。
“女人?”
“大清国的女人这么抛头露面吗?”
“还挺凶悍呢……”
几个西西里人笑了起来。
此时的西西里很是保守,尤其对于女人而言,在结婚时一定是处女,而结婚前也不能乱谈恋爱,哪怕是订婚了的男女,出去时女方也要有家人陪同。
欧洲其他国家的女人要开放许多,但这儿是西西里,那些女人不会来。
温默,是这几个西西里人看到的极少的,甚至可以说唯一一个外地来抛头露面的女人,还是个和他们一样黑眼睛、黑头发却容貌充斥着东方神韵的女人。
那几个黑手党人边笑边上下滴溜溜地打量。
章片裘往前走去,温默却仿佛后脑勺有眼睛,手一下挡住他。
“我只说一次,叫你们记者站的康记者现在就来接我。”她冷言道。
她实在太有气场了,说话时环顾一周,虽比这群男人矮一个头,目光扫射之处却压迫感十足。
“记者站的人,得罪不起。”
“康记者?那个唐人,半年前刚安置过来的那个,有背景的。”
黑手党们相互对视一番后,被温默的气势压住了,再加上记者站的确与其他地方不同,哪怕西西里各个家族的黑手党比星星还多,但他们都知道,这儿是联通外界的唯一通道。
这儿的记者站,不仅承担了报道的责任,还与英法海军互通有无。
“渴死了。”温默对抵着他们的十几杆枪仿若无物,扒拉开后,目光看向了岸边的椅子处,径直走了过去坐下。
“坐。”她看向章片裘,指了指旁边。
仿佛,这不是黑手党云集的西西里,而是她家。
章片裘并没有走过去坐下,只是冲着她微笑着点了点头,受伤的右手依旧放在后背,隐隐作痛,而左手则放到了距离枪支最近的地方。
李则全程戒备,直接将枪支拿下来,只是为了不激怒对方,子弹并未上膛。
“在这儿,记者不仅是记者,他们通过记者和英法海军建立私底下的其他联系,康记者是我的人。”
“康家……我义父对康家有恩,这康记者叫康明,本是罪臣之后,被判了抄斩的,我义父与他父亲是挚友,特意去求了贝勒爷网开一面,将他抱了下来,给康家留了后,送到了英国,给了银子,这记者的工作也是我义父安排的。”
说到这,温默耸了耸肩,“至于我,他刚来这时英文不好,是我当他的翻译,打点的各种细节。”
“这的确是大恩大德。”章片裘说道。
温默笑了笑,撑了个懒腰,她斜着眼睛看着那十几个实弹却目光炙热的黑手党,板了板脸,又看向章片裘,“你怎么还这么戒备?过来坐。”
记者站距离这不远,约莫半小时左右。
温默在椅子上休息了半小时,而章片裘一直站在岸边凸起的石头处,他已经看过周围,若起冲突,只有这块石头是最近的掩体。
虽说温家对康家有大恩,但人性最大的恶,是恩将仇报。
况且,这里是西西里。
意大利一直在打仗,如今是第二次独立战争了。自从
勒佐之战后,加里波第挥师北上,直取那不勒斯。9月解放那不勒斯。10月,南意大利举行公民投票,并入撒丁王国。
得到1870年,意大利才最后完成统一。
而这十几年,是黑手党蓬勃发展的十几年,别说一个康记者了,就算是西西里有名的那几个教父,都换了好几茬。
“你和我义父一样谨慎。”温默笑道。
说话间,只听得远处马蹄嘶鸣,远远地,见一位黑色短发,戴着墨镜的东方男人满脸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