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德门就是长安城的南城主门,位于朱雀大街的最南端。
陈玄礼亲率五百龙武军,李林甫带着上百随从,太子也带着数百侍卫,外加宗正寺一干官员,在明德门汇合之后,便离开了长安。
从隋朝开始,太子东宫,就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地方,无论是杨坚杨广还是李渊世民,其实在对待儿子上面,一点没有亏待。
按照规定,东宫的实际安保力量,应在一万人左右,分属太子左右卫率、左右司御率、左右清道率、左右监门率,左右内率。
但是当下的李绍,也就是有太子之名,并无太子之实。
历史上李绍在登基的第二年,因为手里没有足够力量的心腹禁军,于是又设立了左右神武军,与左右龙武和左右羽林并称为北衙六军。
而他的左右神武军,高阶将领全都出自一个地方:飞龙禁军。
李隆基授意高力士创建,将东宫的安保力量压缩至一千五百人,成立飞龙军,负责掌管这支禁军的是一名宦官,高力士的人,程元振。
这是李绍目前,唯一有机会掌握的禁卫部队,所以他一直派遣李静忠在私底下,偷偷交好程元振,以备不时之需。
李林甫这次破天荒的来跟李绍打招呼,李绍也想知道对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便将其邀上马车。
“右相的面色不太好啊,上次见面的时候,你还是精神健硕、老当益壮,如今怎的苍老这么多?”李绍第一句话就说的阴阳怪气。
李林甫瞥了一眼韦妃,笑呵呵道:
“还不是皇甫惟明惹的麻烦,数月以来老夫殚精竭力,身体差了许多,好在不负众望,陇右军需,老夫也都筹到了,接下来的日子好生休养便是,不劳太子挂心。”
韦妃淡淡道:
“陇右军粮一共要一百六十万石,我阿兄一人便筹调一百四十万,右相还是老样子,习惯将功劳都揽在自己身上,好在圣人明鉴,知我阿兄才能,赞誉有加。”
李林甫笑道:
“四海升平,万邦朝宗,皆圣人之功,老夫不过是圣人一马前卒,只知鞠躬尽瘁,至于韦坚,他不过是老夫一马前卒,如此而已。”
韦妃顿时怒道:
“常闻右相嫉贤妒能,所用皆恭维迎合之辈,我阿兄光明磊落,堂堂君子,断不会卑膝于右相身前,他若是马前卒,应与右相一样,都是圣人的马前卒。”
“随便太子妃怎么说吧,”李林甫笑道:
“听说您最近与隋王来往颇为频繁,族内韦昭训之女,更是常以各种斗鸡走狗之事,亲近隋王,这不是您安排的吧?”
韦妃一愣,诧异的看向太子。
李绍也纳闷啊,他们夫妻压根没听过这件事。
“右相什么意思?”韦妃冷冷道。
李林甫微微一笑:
“只是给太子妃提个醒,隋王乃笑里藏刀之辈,小心别被他卖了。”
站在李林甫的角度,他绝对不希望李琩与少阳院有任何修复的可能,虽然他心里很清楚,李琩对太子低头,不过是形势使然,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最近他听说韦昭训的那个闺女,时不时就往隋王宅跑。
美人计这种事情,不得不防啊,他当年一门心思支持武惠妃,裴光庭的媳妇可没少撺掇他。
老夫尚且过不了这关,逞论隋王了。
“笑里藏刀?”李绍冷笑道:
“那孤岂不是置身于危险之中,一个是刀,一个是剑,防不胜防啊。”
他是暗讽李林甫的口蜜腹剑。
李绍不是傻子,他猜到李林甫这是想挑拨他与李琩的关系,呵呵既然知道你是挑拨,我还能被挑拨了?
李林甫目光转向韦妃,道:
“太子妃与隋王,是不是走的太近了一些?您可是兄嫂,有时候还是需要避讳一些的。”
韦妃顿时大怒:
“好啊,你敢中伤本宫?十八郎乃太子幼弟,我为长嫂,有何避嫌之处?也就是右相内心阴暗,所想皆鬼魅之事。”
“哥奴!你要是再敢乱说话,别怪孤一脚将你踹下去,”李绍火气很大,因为他完全没有想到,李林甫胆子大到这个地步?敢拿自己的正妻开玩笑。
这世道真是变了,宰相敢打趣太子妃?
李林甫淡淡一笑:
“郭四娘有福气啊,腹中胎儿得玄元皇帝与万寿仙君同时庇佑,可谓是真正的龙之龙孙,若是男丁,老夫有意奏请圣人敕封,太子既与隋王兄弟情深,愿一道否?”
李绍嘴角一抽,狠狠的盯着眼前的李林甫,心中不停的告诉自己:别上当,别上当,这是激将法。
“敕封什么?敕封郡王?”李绍冷笑道。
“嗯,对,就是郡王,广平王,”李林甫笑道。
李绍浑身一震,怒目圆睁,抬手就想给李林甫一巴掌,不过还是忍住了,当朝宰辅,国之颜面,他也不敢对李林甫动手。
“好你个杂种,滚出去!”
李林甫嘴角微翘,叫停车夫,面无表情的起身,就这么登下马车。
李绍为什么这么激动呢?因为广平王这个爵位,是今年宗正寺给他的长子李俶拟定的,目前还未正式册封。
“太子勿要动气,否则正中此贼下怀,”韦妃冷着脸道:
“他这次来,就是故意行挑拨之事,我们若是上当,便遂了老贼心愿。”
李绍冷哼道:“孤能上他的当?”
他们这边的动静,龙武军一直都在盯着。
队伍最前方的陈玄礼收到汇报之后,撇了撇嘴朝儿子陈宾道:
“这些事情,咱们心中有数就好,不要乱掺和,也不要什么事情都向圣人汇报。”
陈宾一愣,不解道:
“瞒谁也不能瞒圣人吧?”
陈玄礼摇了摇头:“你得给自己留条后路啊,咱们家伺候一代君王,伺候不了下一代,不要轻易得罪太子,后果你担不起的。”
他这个人,本来就是一个投机倒把客,要不然当年也不会吃着韦后给的饭,背刺人家。
不过不得不说,陈玄礼的投资眼光绝对没有问题,跟着基哥混,他已经荣华富贵三十年了。
但基哥要是挂了呢?他们家的富贵又该靠谁来延续?
为子孙后代想,也不要得罪太子,所以在陈玄礼眼中,李林甫已经绝后了,他是少数几个清楚,圣人不会再更换太子了。
现在这个太子就很好,够窝囊
楼观台附近,有两座外府驻扎,分别隶属于左武卫和右领军卫,加起来差不多有一千人出头。
一千人是足够给这片区域提供安保了,不要总以为历史像电视剧那样,动不动就几十万兵马,还有什么百万大军的。
一万人的调动至少需要三到五万人的后勤部队。
纵观历史,实实在在玩过百万大军的,也就是杨广一个人。
太子他们,都暂时住进了外府的营房,等待着宗正寺完成繁琐的迎祖礼仪。
这种礼仪相当复杂,而且颇为消耗时间。
首先就需要以无根之水,重新擦洗一遍道祖神像,然后还要量身订做道袍,还有抬舆。
一切准备就绪之后,还要摆坛设法,反正李琩是看不懂。
苏灵芝则是揽了一个新差事,在发现玄元皇帝像的地方立碑,材料用汉白玉,建造道观的事情,就不归他管了。
延生观,今天一帮人全都来了,自然是拜见玉真公主。
韦妃见到住在这里的郭淑之后,便一阵问长问短,小声嘱咐着对方应该如何保胎,并且希望肚子里的孩子是个皇孙。
郭淑就爱听这样的话,她不是不喜欢女儿,前提是有儿子,在大唐,正妻没有儿子,地位难保啊。
李绍则是直接侧过身,在李琩身前小声道:
“哥奴这个老东西,一路上都在挑拨你我兄弟,说什么还说什么十八郎上点心,万勿上了他的当。”
李琩瞥了一眼坐在对面的李林甫,点头道:
“老贼的离间手段太过拙劣,兄长放心,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被挑唆的。”
两人又闲聊一阵后,李琩冷笑起身,来到李林甫身边坐下,小声道:
“右相这是干什么?你别害我啊。”
李林甫本来一脸微笑,发觉太子的目光正朝他这边偷偷打量,于是装出一副愤怒的表情道:
“你们俩走的那么近,老夫害怕啊,他最近是不是在拉拢你?”
李琩也是一副义愤填膺的表情,落在旁人眼中,好像他和李林甫的聊天非常不愉快:
“各取所需吧,我也在想办法让他对我放下戒心,将他的目标往杨玉环身上引。”
“好小子,你够阴啊,”
李林甫心知,现在谁得罪杨玉环,谁在圣人那里便没有好果子吃,信安王李祎前几天进宫面圣,还没有谈起杨玉环的事情呢,就被圣人冷脸打发了。
偏偏杨玉环对李绍而言,是有直接威胁的,隋王借此转移矛盾,非常聪明。
李琩道:“右相放心,我永远是站在你这边的。”
“老夫知道,对了,窦锷被卢奂给免职了,”李林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