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为何以为,杀人妻儿便能助其成佛?”
元注听闻这话,神思恍惚,仿佛天地倒转,一不留神就回到了七十八年前那场雨夜。
那一夜,狂风漫卷,雨打纱窗,他收起肉铺往家里走去,此时一老和尚自雨幕里走来。
“居士,可否收留老衲躲会雨。”
他见这老和尚全身衣衫湿透,露出衫下包皮肋骨,不由心生恻隐之心:
“我不礼佛,当不得居士二字,若老和尚想,可去我家歇歇脚,吃些茶水。”
一路上,这老和尚与他说了不少佛经佛理,絮絮叨叨,他听得厌烦,碍于礼貌只是回道:
“我与佛无缘,最爱杀猪切肉,老和尚有这口舌不如回去说与你庙里沙弥听。”
到家,他叫妻子取了瓢水,外加两片馍给这和尚,让他雨停便走。
这和尚说:“春雨涨水,已漫桥梁,还请居士让老衲留宿一夜。”
他想了想,不曾拒绝,女儿觉得这老和尚好玩,缠着这老和尚说了好一会话,妻子在一旁笑盈盈看着。
此番情景全被他看在眼里,觉得这老和尚虽爱讲佛经,但到底不算太烦人。
又过一日,这老和尚又说:
“大雨刚歇,地面湿滑,还请让老和尚多歇息会。”
自家经营肉铺生意,家中殷实,左右不过添一双筷子的事,故此未曾拒绝。
妻子为其送上棉被,女儿揪着老和尚的胡子,要他讲佛经故事哄她入睡。
又过几日,老和尚各找理由,一直未走,自己觉得这样到底不是办法,问妻子该如何送走这尊大佛。
妻子却说:“大师德高望重,女儿又爱与他玩耍,再多留些时日又会怎样?”
自己顿觉此言有理,此时他觉得这和尚有些道行、又多仁慈,女儿与此人相伴亦有好处。
一连过了年把时间,这和尚已与自家融为一体,妻子每日都会在他的指点下礼佛参拜,誊写佛经;女儿则对佛经张口就来,最爱释迦掷象这一故事。
自己见大师白眉白须,眉眼与自己已故父亲多有相像,心中不由渐渐生出孺慕之情,亦多开始钻研佛经,但总觉其中异样。
那时已至春末,大师说要启程归乡,女儿一下哭出来,扯着大师衣袖让其多留几日;妻子亦多感伤,红了眼眶。
自己也觉有几分难受,相伴一年与家人何异,眼下却要离开。
一家三口将大师送到漯河边,春潮已退,桥梁光秃秃露在那。
“诸位且回吧,老衲自上桥去。”
女儿开始不依不饶起来,要与大师一同回去;妻子也站在女儿身边,虽不言语,立场却鲜明。
他看在眼里,心中异样愈盛,大喊着让妻女回来。
大师回头望他,“咦”了一声,轻声说道:
“元注还不皈依我佛?两位居士且帮帮他吧。”
他看着妻女应下,自桥梁往下跳去,女儿说道:
“父亲,还不成佛?”
言罢,只听得噗通两声,漯河湍急已不见人影,他看向师傅,金身法相,仿若佛陀在世。
他不由落下泪来:
“是是是!师傅!我该成佛了!”
难怪心中异样,原是自己驽钝,今日才勘破尘心,得以成佛。
……
“大师?”
齐元生轻声喊道,元注眼眸转动,仿佛刚刚醒来,心中有些迷惘,随即又坚定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