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庙是在小镇的东后方,倚着一条小溪哗啦啦地并入滁江,只容下一块石墩在岸旁。
原本破庙是一座鱼龙庙,敬的是河神,香火还说得上道,只是早年间滁江大洪,把江上那座安澜桥都给淹了,这鱼龙庙便落寞了下来。
正好那雷隐寺的和尚云游小镇,便让人凿了九座石佛,还弄了块石匾,阴刻了“佛量修生”四字,只是不知为何,只半年,那和尚便离开了,来无影去无踪,像极了说书人口中的禅宗大能。
“啧,脾气不小。”
老道士见着一地狼藉的石像,正入门前的槛上,一尊只剩下莲花座石像孤零零倒在角落,落魄至极。
余良不理老道士的揶揄,尽直走入里堂,大步走向原先摆满石像的神台,在神台下三根拇指长的一处推开,露出只剩下一层石粉的暗格。
“我就说,这破庙阴气深深,多的是妖气纵横,你却好,把那和尚堆起的佛像给砸了,这下好了,阵眼都给弄没了。”
老道士说着,从道袍中取出一块长条槐木令,左旁阴刻“道法自然”,右旁则阴刻“清静无为”,正身便是“天君敕令”。
只见老道士举起那长条槐木令向着神台一拍,破庙恍惚一阵金光,炫地溪边看着溪边鸭游的余锦绣睁不开眼。
滁江之上,山南州的一处古道上,那一身破旧黑儒服的老秀才携着青衣少年缓缓而行,那老者似乎冥冥有感,向着小镇方向看了一眼。
“先生,怎么了?”
老秀才摆了摆明显不合尺寸的儒服,笑着。
“没事,风沙入眼而已,路在前方,莫回头。”
······
小镇外,陈昂站在那安澜桥上,触摸着桥中的石像,咧牙舞爪,长相狰狞。
虽说陈昂久居宫中,但也有所听闻,南方各地皆有在桥中立石像的习俗,多为龙首十二子,更有传闻,有人在桥中挂剑斩龙,毕竟龙为上古大妖,兴风作雨,囚龙于桥,都只是为了求得一方风平浪静罢了。
所谓安澜,安即安定,澜则为水波,也是为了求得一方安定才取得名。
立于桥上,从石龙雕望去,那座江心亭便直入眼前,视野空阔,揽入群山,陈昂只是看着,然后笑着摇了摇头。
果然还是要处江湖之中,才能见得如此景色,久居庙堂之上,难免望高入云,而见不得头下的风景。
只是一旁的闺中少女则是不觉什么江湖不江湖的,斜着半脸悄悄地向陈昂望去,面映桃花,眼帘低挂,三两成群的瞧着那身白色锦衣。
世上将各行各业分了三六九等,读书人便是第一等,所谓迁客骚人,便是落魄的读书人,名头也不落魄,足见风流,更何况是陈昂这个春风得意的读书人,谈笑间都是散着意气,别说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了,便是卿卿公子,淑女也求呀。
“愁呀。”
陈昂望着那江水泛起,波光粼粼,可管不得一侧映红的桃花,直犯愁。
这下子没见着那老先生,还得搭上这场大乱子,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呀,麻烦大了。
忽然,金光一现,天边只是一瞬便黯淡下来,闷雷阵阵,看这架势接下来这场雨可不小。
“啧,道家的天君令给这么使唤,也不知道那位老前辈怎么想的。”
陈昂弯着胳膊用手顶住额头,看了看小镇,跟着一旁那几个落汤鸡下了桥,在江边寻了棵大树便停下,一身雨淋,可谓狼狈不堪。
书上说过,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只是事况紧急,陈昂才做出了这违背祖宗的决定。
陈昂苦笑着:“希望不要打雷吧。”
大雨说下就下,一下便是倾盆之势,江边的兰草都全给压弯,一阵幽香混着泥土芬芳,那味道说得上是异常复杂。
这是这场异像可是把江中那头困兽逼急了,漫起了大江,宛如十年之前那般,将那小小的渡口淹没,只剩得那一叶小舟飘荡在江面,显得异常寂寥。
“独怜幽草涧边生啊,好一场大雨。”
陈昂顾不得一身白色锦衣,将身上那枚从书斋小镇拿出的玉佩抓进怀里,一屁股坐在树下的泥墩上,势要离这麻烦远远的。
那安澜桥是座南北走向的平桥,中间镂空,也只比两岸高了一些,所以那江水很快就没上了桥间。
这场江洪比十年前那场还要迅猛,看着那架势,应该是要不死不休了。
“啧啧,向死而生呀,好活!”
魏老头懒散地躺在小舟的帷棚里,掀起帷布看着江面,喝着那壶被开了封的花酒,长刀立在一旁。
江底的蛟龙自然看到了那魏老头,想起了十年前那一刀,如今入了八境练气士的门槛,也不敢轻瞧老头那一身七境武夫修为,更不想再尝那一刀的风采,只得好好看着这煞星,选择性地兴风作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