载着利兹玛尔的马车并没有驶向依斯特宫,与上次兰斯特带他一起回来时一样,那马车带着利兹玛尔到了帝国教堂的侧门。
巨大的门扉与上次一样安静的矗立在夜里,被人推开时依然是那令人牙酸的声音,出来迎接利兹玛尔的也是上次那个年轻的神职人员马克。在一刻时光似乎倒流了一般,利兹玛尔回头看向他刚刚乘坐的马车,却没看到他期待看到的身影。有那么一瞬,利兹玛尔恍惚的认为之前他和兰斯特经历的那些不过是个噩梦,那里的一切还尚未发生。
“殿下?利兹玛尔殿下?”
马克的声音将利兹玛尔的思绪拉了回来,他轻轻摇了摇头,对着那个年轻男子笑了笑,然后走进了教堂里。
教堂里的灯光依然昏暗,烛火偶尔摇摆让它照射出来的影子也跟着晃动,就像在这里游荡了千年却依然找不到出口的幽魂。马克的步伐依然又轻又慢,他沉默着走在前面,利兹玛尔也沉默着跟在后面。
终于他又一次来到了上次的那个房间,紧闭的大门上铭刻的家徽隐没在黑暗里,只有那龙头上的鳞片凸起的地方有微弱的光被反射出来,像是洒在无尽黑夜里的繁星。一切都与上次完全相同,唯一不同的大约就是利兹玛尔本人了。
门被利兹玛尔轻轻扣响,沉闷又含糊的声音从里面响起,
“进来。”
利兹玛尔循声推开门走了进去,但是在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向自己的父亲问安时,一只杯子就直直的冲他飞了过来,利兹玛尔侧身躲过,杯子撞在他身后的墙面上啪的一声碎裂开,听声音就知道把他扔出来的人用了多大的力气,碎屑飞溅开来最终却都落在了地上像是一朵绽开的冰花。杯子里面棕色的液体溅射在墙面精致的雕花上,然后向下流淌留下一条长长的痕迹。亨利三世愤怒的声音随即再次响起,
“废物!暮歌城死了多少人?!新城主到任不过两天就有人开始闹事!当初就不该让你被生下来!废物!”
利兹玛尔听着亨利三世的谩骂单膝跪下垂下脑袋,这种事已经不知道发生了多少次了,他不习惯都难。但利兹玛尔敏锐的捕捉到了亨利三世话语里诡异的地方,“被生下来”,他此前并没有在意这个说法只觉得是亨利三世愤怒之下的无心之言,不过现在看来这或许与他究竟是什么身份有不小的关系。
可利兹玛尔的沉默和臣服都没有让亨利三世的心情好哪怕一点,他抄起手边的烟灰缸就向利兹玛尔扔了出去,可利兹玛尔这次没有躲,那厚实的水晶制的烟灰缸顺利的砸在了他的额角,鲜血瞬间流下,顺着他的眉峰滴落在地上。这样的事情亨利三世干过不知道多少次,但这是他第一次真的伤到利兹玛尔,那鲜红的液体让亨利三世一下有些怔忡,达蒂斯已经和平太久太久了,久到这任帝王甚至没怎么见过鲜血。
这时利兹玛尔开口了,
“您现在好点儿了吗?”
利兹玛尔依然低着头,那模样就像被富商们豢养的狮子,看着是那么温顺但一开口却依然是令人胆寒的气息。利兹玛尔与他这位父亲的关系从来都不算很好,从小时后的愧疚和讨好逐渐演变成如今的厌烦和憎恶,人就是这样,愧疚到了一定程度换来的从来不是什么好处。人在面对不了自己的愧疚时,最常见的选择就是解决愧疚的源头。不过利兹玛尔不想在背着弑母的骂名的同时在多个弑父的响亮头衔,他想,如果兰斯特的猜想是真的就好,至少这样他就跟这个该死的家族没有一点关系了。
亨利三世显然没想到利兹玛尔居然会以这种方式顶撞他,他用力拍了一下桌子站了起来,指着利兹玛尔怒吼到,
“你!咳咳咳咳咳……”
可他只说了一个字就剧烈的咳嗽起来,那声音就像他要把自己的肺叶咳出来一样,利兹玛尔这时才抬头看他。不过短短半月不到的时间,这位坐拥全世界最好东西的帝王已经没有了他上次见他时的荣光,他此时的脸上染着一层病态的灰白,但脸颊却因为剧烈的咳嗽透出一种不正常的殷红。
这时这个房间的门又一次被打开,从外面涌进来好几个穿着神职人员长袍的人,他们进来后直奔亨利三世而去。亨利三世被他们搀扶着喝下他们手中的一杯暗红色的液体后渐渐平复下来,他的呼吸依然粗重,利兹玛尔甚至觉得自己能听清晰的听到他肺叶张合的声音,可是这声音正在渐渐变弱,而亨利三世脸上那不健康的颜色也很快随之褪去,他又恢复了往日的模样,一位保养得当的正当壮年的帝王。
亨利三世刚刚喝下的不知道又是从哪弄来的灵药,但利兹玛尔的直觉告诉他那不是什么好东西,就在那群人拿着那杯液体从他身边经过时,他闻到一股很熟悉的味道。那是一种大雨后湿润肥沃的土地上开出的蔷薇花的味道,混杂着泥土的味道、雨水的味道、还有甜美的花香和清朗天空的气息,那是一种有着无限生命力的味道。这个味道利兹玛尔只在一个人身上闻到过,那是他的姐姐,缇娜蒂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