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京子看那少女哭哭啼啼,心里有些不忍心,想说什么,却架不住田大石一番好心,加上史真进也过来说这个少女不错,错过了就没得了。梁京子说:“我看她不乐意嘛。强迫不恰当吧?”田史两人都说:“女人心海底针,她们自然要矜持呀,做做样子,装装假正经呀。要不然别人会说她们如何骚得很,脸上不好看嘛!”梁京子哦了一声。正待要说什么,田大石大声命令周遭的一些寨丁,说:“去镇上买几大串鞭炮来,还有多买一点肉,老大要成婚,办喜事用。”那些人笑着应声,自去忙碌去了。史真进又对梁京子说:“老大,女人嘛,进了洞房,难道还由得她?生米煮成熟饭,她的心自然跟着你了。”一边说着,一边去置办婚房去了。梁京子看了两个兄弟满腔热情,也不好说什么,再加上自己对这个少女也满意,就由得他们张罗去了。
众寨丁里面有几个以前是吹唢呐的,为了给寨主助兴,就摸出那快要生锈的唢呐擦拭了几下,就吹起来。顿时,水寨里就变得热热闹闹的,凭添了许多喜气。边上一间精致的竹屋,算作给寨主的洞房,几个渔妇在里面布置,用红纸剪了几串喜字和花边,挂在了四壁和门窗上,平时捕鱼,打捞得来一些小海螺,五颜六色的,也用丝线穿挂起来,挂在了竹屋的四壁,作为装饰。近几天都没有好的期辰,两个兄弟决定一切从简,择日不如撞日,拜堂都免了,早点入洞房,成了好事生了娃,那才是大事。当天摆席,大吃大喝一通,人人喝得面红耳赤,个个吃得酒足饭饱,趁着兴致,当天夜里,簇拥着梁寨主进了洞房。两个渔妇也推来那个少女,只见给她穿红戴绿,烛光映照之下,虽然满脸梨花带雨,但是看起来更为楚楚动人。梁寨主也打扮一回,两个站在一起,看起来真是天生一对,玉人一双,众人都不禁一起喝彩叫好,都说是天生一对好鸳鸯。有一个渔妇找来一块新头巾,给少女搭在了头上,使新娘看起来既美且朦胧。一两个年少的调皮鬼故意要去揭红头巾,被两个渔妇用袖子乱打,叫他们要守规矩,不可乱了方寸。两个调皮鬼嘻哈打笑地说:“逗寨主夫人笑笑,岂会当真?”一个寨丁挤进来说:“寨主和夫人早日洞房、早生贵子。”一些又胡乱嚷嚷什么:“百年好合,举案齐眉”之类的吉利话。闹嚷了一些时候,田大石说:“我们也热闹得够了,要讨知趣,早点散去,也好让寨主玉成好事。”于是众人都散了,热热闹闹的一间竹屋,只剩得梁京子和蒙着头巾的新娘子,还有挂着的许多海螺,红的喜字,以及那些红色的花边。梁寨主按捺住一颗激动的心,清清嗓子,咳嗽两声,走到一身崭新、披红挂绿的新娘子面前,轻轻地给她揭去红头巾,看见新娘子一脸如花,梁京子心里一阵颤栗,真想一把抱住亲吻一番,方待走近,新娘子忽然说:“你敢欺负我,我马上咬牙自尽,死给你看。”梁京子听得,吃了一惊,看一看面前这个少女,如花的脸上是一片恨意,眼睛喷火,恶狠狠地盯着自己。梁京子一霎时心里一片凉,暗自叹息一声:“强扭的瓜果然不甜。”少女一边恨,一边却又说:“大哥,你就放过我吧,我自己有意中人的,我的心只属于他一个。”梁京子听了,心有不甘地说:“你的意中人,什么样子?人才比我如何啊?”少女说:“他的人才虽不如你,但是我既然中意于他,就一辈子跟定他了,绝不三心二意。”听了这话,梁京子心里,顿时对面前这个少女浮起一片敬意,叹息说:“你用情专一,不移情别恋,禁得起诱惑,真是一个难得的好女人。”少女说:“如果不能跟着他,我宁愿去死。”看了少女说得如此斩钉截铁,梁京子本想问问她的意中人叫什么名字,有那么好的福气,但是张张嘴,却没有发出声音来,因为她转念一想,既然面前这个少女定力如此之强,她不中意于自己,再问其他话,又有什么意义,罢罢罢,既然如此,就随她去吧。想到此处,开口说:“你既然如此,我也不想为难你,更不会逞强而逼你自尽,你就去吧,找你的相好去吧。”那少女听得大喜,急忙跪倒磕头。梁京子看她穿得一身红,衣服又长,拖走地上只怕行走不便。就让她等等,梁京子就去隔壁屋里,随便找了几件渔妇之衣,丢给少女,少女匆匆换了外衣,心急如焚地就要走。
眼见得樱子一点点地往下滑,刘大力真个心急如焚,忽然想起自己的腰带,急忙双手使劲,脱下腰带来,朝着樱子递过去。樱子的胸脯都已经被淤泥吞没了,脸上也满是湿泥,脸上都变得苍白了,正在绝望之际,看见刘大力甩过来腰带,拼着一口气,急忙一把扯住。刘大力在草地上拉,樱子在淤泥里挣。一点一点地,樱子瘦弱的身体,如一条软软的水蛇一样,被刘大力拉扯着,终于渐渐地脱淤泥而出。又拉扯得一会儿,樱子终于完全得救了,软软地躺在地上,全身累得气喘吁吁的,一个囫囵身子裹着一身湿泥,全然没有半点干净之处,这还在其次,幸好得救了。刘大力因为使劲拉扯樱子,自己也累得快要虚脱,一身的劲都泻得净条条的,也躺了下来,躺在野草上,仰头看天。此时,正是上午时分,天阴,风轻轻地吹过来,让人觉得一片凉意。周遭野草繁茂,两个人躺在这里歇气,半睁着眼睛看天。歇息了一阵,刘大力先坐了起来,问樱子:“你现在怎么样?有劲了吗?”樱子点点头,嗯了一声,双手撑地,试着坐了起来。刘大力站起来,伸了一下胳膊腿脚。樱子也跟着站了起来。望望野草之外还是野草。樱子说:“一身泥巴,这个怎么办?”刘大力说:“须得找一个去处,最好有水,洗洗澡,不然这个一身泥巴怎么办?”樱子望望那个淤泥之处,仍然心有余悸。刘大力在前面走,樱子跟在后头两个一前一后,亦步亦趋,在草丛走着。这一回,不但是
身上裹着烂泥,衣裤污浊不堪,在草地里小心翼翼,走了一阵。终于在草地边上,看见一条小河,河水清澈,几可见底。两个大喜,急忙跳到河里,在河里搅扰一阵,手舞足蹈,河水顿时污浊一通,随着水流而过,河水渐渐地清晰起来,两人身上都烂泥被洗去了,两个身上虽然湿润不堪,但是看起来干净多了。两个又都洗了脸,走上岸来,衣裤湿淋淋,紧紧地裹在身上,特别是樱子,顿时显出了凹凸有致的身材。
三个人正看之间,忽然听到屋外有人嚎啕,那声音由远而近。三人脸色一变,急忙闪身进了暗室里,闭上墙门,从针孔里看外间。只见嚎啕而来的正是方文子,他满脸是泪,一手拿棍,一手捂脸,泪水从指缝之间簌簌而下。他一边哭着,一边低头从死人堆里寻找他的婆娘和儿子。很快地,他就瘫软似的蹲了下来,拍打着他婆娘的身体,声音又变得激越,大声又嚎啕起来,一阵干嚎以后,嗓音渐渐变得嘶哑,满脸上老泪纵横,嘴里含混不清地说:“你个死婆娘,怎么就死了呀?你死了,我可怎么办呀?呜呜!”哭了一会儿,又用手抽打自己的脸,似乎再痛恨自己没有保护好婆娘一样。抽打脸上一会儿,又用手去拍打地面,似乎是要赶走来自阴间要来拘捕他婆娘灵魂的黑白无常一样。拍打了一阵,他忽然变得脸色怪异,双手去抓扯自己的衣服,扯做一块块一缕缕地飘着。抓扯了一阵,忽然双手在空中抓扯什么,那动作又怪又急。似乎他婆娘的灵魂飘到半空去了,他着急地想要抓回来一样。三人在暗室里,看得一阵心酸,渐渐地眼眶湿润,那泪水盈盈欲出。那方文子胡乱做了一会,又去蹲在他儿子的尸体前面,这次他不再哭了,而是呆呆地看着,欲哭无声,任凭泪水簌簌而下,滴在他儿子的尸身之上一样。默默地看着他儿子,似乎在专注地看着,似乎简直不敢相信他儿子已经远走一样。暗室里的三人看得一阵难过,“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惨淡,“人到中年,妻离子散”的寒酸,在外间的这一幕里体现得淋漓尽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