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4点多。

徽州。

一辆出租车开进山洼中的曹家湾，出租车在曹明家门口停下，后排的车门打开，曹明从车上下来。

不远处的屋檐下，一条尺许长的小花狗看见他，身子微微伏下，一副要冲过来咬他的架势，口中汪汪地对他吠叫。

曹明循声看过去，看见这只目测只有几个月大的小狗，笑了笑，没有理会，走到车尾，打开后备箱，拿出自己的行李箱，关上后备箱盖，出租车缓缓开走。

屋檐下的小花狗，还在对他吠叫，见他不理会，它还往前冲了几步，奶凶奶凶地叫着。

这一幕，引来附近一些村民的目光，看见曹明，一个個露出笑脸，有人跟曹明打招呼，曹明也微笑点头回应。

但这只小花狗的吠叫，却让他又一次感受到时光的魔力。

为什么说是又一次？

因为原时空，他走上社会后，每年偶尔回村的时候，都会感受时光匆匆所带来的改变。

村里新出生的孩子、狗，以及新嫁过来的女人，都不认识他。

时间过去越久，他回村时，看见的陌生面孔就会越多。

而曾经熟悉的面容，则会越来越少。

现在，他只不过是去京城读书而已，每半年回来一次，家门口的小狗就不认得他。

他今天突然回来，父母又惊讶又高兴。

然后家里的鸡鸭就倒了血霉。

曹明把行李送上楼上卧室，下来的时候，一只鸡、一只鸭，就被老妈宰了。

算是用生命欢迎他回家。

心里记挂着大姑、大姑父的曹明，没在家里多待，开上家里的摩托三轮车，就往大姑家去了。

路上，经过村里一个小卖部的时候，他停车进去买了些牛奶、饼干等吃的、喝的。

来到大姑家的时候，一眼就看见大姑正在晒场上打黄豆。

晒场上铺着一排排已经晒干的黄豆杆，大姑拿着竹子做的连枷，一下一下地拍打着豆杆，每一次拍下去，豆杆上的老黄豆就会哗啦啦地往下掉，还有一些四散飞溅。

听见摩托车的声音，大姑扭头看来。

看见曹明，她满是皱纹的脸上露出笑容，手上的活马上就停了，高兴地走过来问：“小明，你嘛时候回来的？车上这些东西，你买给谁的？不会是买给我的吧？我跟你说，我可不要啊！”

曹明不顾她的阻拦，拿着车上刚买的东西，就往她家门跑去。

边跑边说：“大姑，我这是买给我姑父的，不是买给你的，你没权利不要！”

“什么是买给我的？你大姑不要，我也不会要啊！”

堂屋里的大姑父笑容满面地接话，他正在堂屋里编一只小竹篮，他们这里竹子多，老一辈的，基本上都会编织一点东西。

曹明失笑，“姑父！你不能什么都听我大姑的啊！你什么时候能和她唱一回反腔啊？”

上个时空，他刚接到母亲的电话，得知大姑父的死讯。

眼前的大姑父却好好地坐在家里，笑呵呵地跟他说话，这种时空的错位感，让曹明心里复杂难言，但表面上，他却笑吟吟地跟大姑父开着玩笑。

大姑父伸手指了指他，笑骂：“你小子！刚回来就挑拨我和你大姑的关系，小心你大姑揍你屁股！”

曹明把手上的礼物放在八仙桌上。

身后传来大姑的数落，“小明你去京城念书，学坏了！小时候多乖嘞！还是小时候好玩。”

嘴上数落着，她却已经走到八仙桌那儿，将倒扣在托盘里的一只玻璃杯翻过来，从旁边的供桌上拿来一盒茶叶，给曹明泡茶。

茶叶也是他们家自己种的。

其实曹明自己家也有一小块茶山，面积不大，每年采的茶，只够他自家喝。

他们这里几乎每家每户都是这样，也因此，大部分人都是从小就养成了喝茶的习惯。

大姑父：“小明小时候确实好玩，除了有点皮，其它都好，那时候小嘴可甜了，为了一点吃的，喊我姑父喊得可亲了。”

说着，大姑父呵呵轻笑起来。

大姑也在笑。

把刚泡好的一杯茶放在曹明面前的时候，伸手摸了摸曹明脑袋，感慨道：“时间过得真快嘞！你穿哈裆裤的小样子，好像还在眼前，一转眼，你就这么大了。”

大姑父点头，也有些感慨，“是啊！时间过得太快了，我跟你结婚的时候，他爸比他现在好像还小一点吧？我记得你出嫁那天，他爸哭得可伤心了，满脸的鼻涕眼泪。”

大姑点头，在曹明旁边的条凳上坐下来，笑道：“是噻！我是他们大姐嘛！”

曹明坐在八仙桌旁边，听着大姑、大姑父感慨这些往事，眼前仿佛闪现了他们说的那些画面。

时光飞逝，他其实也早有感触。

原时空，他少年时努力读书，但偏科严重，最终连个本科都没考上。

走上社会后，没日没夜地工作、创业，等有些成绩的时候，已经三十多了。

最风光的时刻，应该是结婚那天。

但婚后不如意的夫妻生活，日复一日地消磨着他对生活的激情和希望。

一转眼，几年时间过去。

还没有一儿半女，就走到了离婚那一步。

离婚后，他发现自己的白发越来越多。

多少个难以入眠的深夜，他回首往事，就感觉时间过得太快了，自己好像还没疯狂过，不曾年少轻狂，就已经人到中年、两鬓斑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