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晚秋,栖霞山的美似是醉了酒的贵妃。远远望去,一轮红日悬在天边,胭脂色的云霞,红的似火的枫叶,给苍莽的山披上一层艳丽的纱衣。
山间有一小路,蜿蜒曲折直上云霄,云霄尽头却是另一番景象。
金风送爽的季节,这里却俨然明媚的春日。满枝夭桃争相怒放,粉白的花,郁郁葱葱的翠竹,碧绿的水缎带似的绕着一间别致的园子。
灰褐色的匾额挂在梁上,上面洋洋洒洒写着三个大字,流霜斋。
江挽歌端起面前的忘尘,一饮而尽。
忘尘,既忘尘,何入尘,最终不过是该忘的忘不了,惟独忘了的,只有这流霜斋罢了。
一杯酒下肚,甘醇清冽。江挽歌事先服了解药,这酒于她不过普通琼浆。
“劝公子莫要执着,这世间之事,本大多不尽人意,何况那女子早就许了人家。”她摇了摇头,目光闪烁,泪水氤氲在眸中。
惆怅满怀,一番话,倒也像是劝慰自己。
面前的少年并未察觉任何异样,他摩挲着手中精致的琉璃盏,言语中尽是无奈与不甘。“罢了罢了,我不过是求一期冀,如今却连这期冀也破了。”说完便将手中的画卷递予她,而后晃了晃杯中忘尘,一饮而尽。
江挽歌将那画卷轻轻推开,满眼欢喜。
流霜斋能解未来之事,了心中所愿。因着此事着实有些匪夷所思,又恐过于招摇,江挽歌只好用术法招来那些被凡尘七情六欲所扰的人,事后便让他们服下“忘尘”。
她从不向人索取钱财,酬劳只是花间影的一副画,而这花间影,却是一再普通不过的书生。
三年前,相府内。
彼时江挽歌不过十三岁,侍女端上一盘桂花糕,她砸着嘴,吃的欢喜。
阳光穿过平铺直叙的窗,将光影剪成细碎的琉璃。
江挽歌一晃眼的功夫,面前已是另一番景象。
暗黄色的梨花书架,案几上那一盆风头正盛的牡丹,平日里姹紫色的纱帘,入眼一切事物,皆被洗去了铅华,俨然一副水墨画。
江挽歌大吃一惊,灰白色的桂花糕碎了一地。
门外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那声音如流水般湍急汹涌,带着丢盔弃甲般的惊慌。
木门被猛的推开,闯进来的女子发丝凌乱,水晶芙蓉步摇胡乱插在其间,泪水和着胭脂将精致的五官氤氲的满脸生花。
“母亲?”江挽歌轻轻唤道,一丝讶异爬过心头,往常那个端庄优雅的母亲此刻为何如此狼狈不堪。
郝怜心并没有应她,一双手颤抖着划上门闩,疲惫的身体瘫软的顺着木门滑落。过了半晌,带着劫后余生的惊恐微微叹息。
“母亲?”江挽歌再次唤她,郝怜心却仍旧自顾的拍着胸口,她只好走过去,一双柔荑企图拉起她,却如烟一般穿过她的身体。
难不成是在梦里?江挽歌正疑惑不解时,门外传来一阵粗重的喘息。
“妖妇,我知道你在里面,今天算你跑的快,不然我非将你扒皮抽筋不可。”说话的人狠厉决然,凛冽的气势如同一把削铁如泥的利刃。
祖母!江挽歌心中大骇,这梦当真算得上匪夷所思。
门外,夜色阑珊,拂去了皎月的清晖,吹灭了万家灯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