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5章(1 / 1)从草原骑行去大唐故都首页

我曾预想着,旅途中能遇到一些同好,结交几个新朋友,建立新的联系;去发现、感受人类多彩的善意。遗憾的是,整个旅途,没有遇到一位与我同向的骑行者。只在这天下午,17:58分,去往碱柜的荒漠中,倏忽间发现,迎面而来的不是百吨王,而是一位逆向骑友!我们都陷在严实的包裹里,看不到彼此的真面目,我仅凭对方的形体动作,以为那是一位女骑友。她居然驮着更庞大的驮包,高速行进在外星球似的荒野中。暴晒之下,猛然看到一个人迎面而来擦肩而过,又惊又喜,却只来得及做个简单的手势,喊一声,“嗨!你好!”而已。从回应判断,她要比我紧张得多。我是逆光位,从下而上,很不容易看到她。她从高处下来,肯定先看到我,但她并没有先打招呼,对我的回应也是隔着面罩闷声闷气的一句弱弱的嗨。但我丝毫不在意,也来不及做更多的反应,只是回头注意到她的装束有些脏。以我本心,会停下来,和她寒暄一阵,但当时却什么都没有做。几秒之内,我们擦肩而过。就这样完结了我们一世的缘分。但情绪倒是一下子好起来,毕竟也算是遇到同好了。那一刻,之前做了多次预想的渴望,真的面对时,我的本能反应,竟然是进退失据。这该多么矛盾啊,但这是最真实的本能反应。有时,我们因孤单而害怕世界的陌生,会想尽一切办法试图闯入他人的世界,接纳我们遇到的一切新鲜的事物或人物。可是,当你独自一人,在无人之地遇到一个意料之外的人,乍然出现在你面前时,你的本能,只会让你躲着她,而不是接近她。至少你会有戒备心。这也是独自旅行的好处,你会更开放地思考,大胆地想象,及时地反思。

有人说,人的不幸源于尚未学会安安静静地待在房间里。“静”能护心,就是这个意思吧,大概如此。或许,这也是我出现在荒野里的部分原因。

现在,路况越来越好,我称之为“天然减速带”的裂缝越来越少。紧张的情绪随之放松。好几次看到路边的灰松鼠蹦蹦跳跳地玩,甚至有两只还贴着路边,轻快的跳跃着,陪着我,来来回回跑了很长一段路程,感觉它们也挺稀罕我的。我忙不迭地问候它们,却不知道该怎么恰当地表达,只想到坚果一定是它们的最爱,可惜我没经验,随身也没有,空留无限遗憾。它们的陪伴,尽管短暂,却提振了我的情绪,为骑行增添了趣味。

当汽车维修点和东北饭店星星点点地开始出现在路边的时候,我知道到碱柜了。碱柜这个名字实在是既难看又难听。地名怎么会是个放碱这种莫名其妙东西的柜子呢?应该是我无知,不然真是活见鬼!好在新的地图上给它改成了蒙西镇。沿途这一大片都是已开发数十年的煤炭和铁矿区。

18:35随着黄尘滚滚的大车流,我自感潇洒地把车子支在开阔地一边的短墙下,什么都没有收拾就离开了车子。当我觉察自己竭力显得自如的步伐其实更像僵尸在行走时,才意识到长久骑车,居然不太适应落地之后迈步向前的动作了。就这样别扭着朝蒙了灰泥的饭店——“东北红如火”一步步地走去。特意选择在这里停留,而不是镇中心,为的是体验一下大车司机们的生活。果然,进门就见三个司机正喝着冰镇汽水等着上菜呢。冲着为首那位年长的司机点头问候。从他身边走过去,摘下头盔,点好饭菜,就近坐到他们身边的桌旁。面朝着他们,仔细端详他们的一举一动。坐我对面的两个司机,那个年长的和一个身材魁梧壮硕的年轻司机,边聊着天,边抬头看着我,大概是注意到我的目光一直停留在他们身上吧。我朝那年长的瘦脸轻举了一下水瓶,问了句,“师傅们到哪里去?”他继续看着我,眨巴下眼睛,只有两个字,“乌海。”。年轻司机则自顾自地享受着冰镇汽水带给他的舒坦。我略微点一下头说,“哦!那快到了。”然后低头查看路线,不再打扰他们。很快,饭菜上桌。真能吃!三个人两大盘肉菜,还有个大白瓷盆,盛着堆成小山一样的巴盟大烩菜。巴掌大的蒸饼,满满一铁盘,看样子都能干掉。麻溜的老板年见多不怪,像一阵风在转。我吃得也不少,一大盘木须肉,两块大蒸饼。又要了两瓶水,共29元。东北饭店,饭菜就是量大,名不见虚传。他们边吃边聊,我则低头认真吃饭,自然吃得快。起身离开时,再次冲着他们点下头,“师傅们慢用,我先走。”还是那位年长的司机,回应了一下,又低头吃饭了。我这行为,略显多事。不过,我只是以自己的方式,充分表达了对大车司机们的尊重。就让他们三个,作为代表,接受我的致敬吧!

这次远足,与我相伴最多的,就是面前的这种人。一次次不断威胁我生命安全的也是掌控在他们手中的百吨王。一路走来,我们虽未谋面,我却要不断地拿生命来领教他们的气势与个性,这么说来,我们至少是熟络的灵魂交流者吧!未知的跋涉中,我们还要时时刻刻地打生死交道呢。尽管我们谁都不认识谁,甚至连个照面都没打过,更别谈像对手一样正面交手了。想到这些,再次仔细端详眼前的这三个人的相貌举止,真有点儿匪夷所思的感觉。我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或许人家根本就啥都没想。只是我自己,这个多事的人,坐在他们对面,给人不太着调的感觉。这种别样的生死交道,他们也可能真的还没意识到呢。我们只在灵魂间你来我往,却是任谁都不想在行进中的大道上突然停下来彼此对视。

走出饭馆,绕过红圈里写着斗大“爆”字的罐车,去到专为司机们准备的,一排盛满水的大铁桶边,痛痛快快地洗了把脸。一旁的几个年轻司机问我从哪里来,到哪里去。我接应着,说笑着。那一刻,觉得自己完全和他们一样,甚至是个比他们还强大的青年。洗完脸,在他们敬礼般的眼神中,一骑绝尘,冲进了碱柜镇上的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