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十二月的天似乎比往年更冷了些天色渐渐黑了,四处慢慢凝出一层层的寒霜古道上传来一阵又一阵的嘶喊打杀声一阵阵急促的马蹄从峡谷外传扬开来紧接着便见到一队身着黑色盔甲的军士策马而来,他们迅速穿过峡谷进入其内,奔腾良久之后一座座军旅营帐浮现眼帘。
这是一队不过百骑的将士他们每人脸上都遍布血痕盔甲也多有破损,百人之中为首的是一名青年,那青年脸上有着极为明显且触目惊心的刀疤,青年率领众人飞奔向营帐。
营帐外早已站着十数名神情疲惫的黑甲士兵他们看到来人后立刻打开路卡对那为首的青年恭敬的行礼说道:“少将军!”
那青年长出一口气翻身下马似乎地面结冰的缘故,亦或者他本身力有不足下马的片刻竟然打了个趔趄,幸好旁边军士发现的快连忙扶住。见到青年的模样士兵们都面露忧心扶着青年的那人说道:“将军还是没能突围么?”
青年惨然笑了一声叹道:“出去千骑回来不过百骑好一个刘邦!多说无用快带我去见主公”
望着青年正要离去的身影一众军士都渐渐浮现绝望之色,曾经威震天下的楚军,如今被围困在这个名为垓下的地方,外面是虎视眈眈的汉军,军营里的粮草也没有供给,这已经是绝路了。
“我们,要死在这吗?”一名士兵喃喃的说着。
“不会!别忘了,霸王可是神人下凡,当初在巨鹿破釜沉舟不也一样过来了,这一次也一定可以成功!”一名士兵神色坚定的说着。
“可是霸王已经很久没有出来了,或许这次连霸王都放弃了”
一众士兵都沉默了,那人说的没错,这一次的确和以往不同,他们心目中的神从来没有如这次一样平静。
“你们听,那是什么?”忽然间一名士兵指着远处说道,其实不用他提醒,在场众人几乎都听见了,也看见了。
黑夜里,无数的火把闪烁着,仿佛一阵阵星光般璀璨,伴随而来的,是那令楚军熟悉无比的声音。
“楚歌,这是楚歌啊!”一人惊呼着说。
很快,更多的军士都听到了,营帐之内更多的军士都闻声而来,数千军士聚集在营寨前聆听着那传荡而来的歌声,在这冰寒夜晚,这群铁打般的汉子一个个流出了滚烫的热泪。
“汉军营响起了楚歌,我们的家没了”
“家没了,那我们留在这里苦苦抵抗又是为了什么?即使突围成功了,我们又能去哪里?”
“汉王不是一向以仁德著称吗,我们若是向他投降或许还有生路!”
人群中,不知是谁先开口,投降两个字的出现不知有意还是无意迅速在众军士心中蔓延,没有人去指责说出那句话的人,一种诡异的沉默出现在楚营之中。
楚营主将大帐内,刚刚回到营寨的青年在兵士的带领来到其中,大帐之内他只看见一个宽厚的背影出现在自己面前,那背影熟悉无比,是他此生最敬仰的存在,想着自己此行的失败,青年轻叹一声,对面前那人说道:“主公,庄无能,只剩下百骑归来。”
那人没有说话,只是拿起桌案上的一杯酒转过身来递给青年,用那双异于常人的重瞳盯着青年,淡淡说道:“庄弟,你已尽力了,喝杯热酒。”
青年低垂着头,默默接过酒,一饮而尽。
“你听见了么?”那人忽然说道。青年先是不明所以,然后脸色一沉,点头说道:“听见了,垓下,已是四面楚歌,主公,楚地难道已经陷入汉军手中?”
男子笑了笑,意味深长的说道:“是否陷入汉军手中,你我如何认为,不重要了。”
诡异的沉默,大帐内,静的仿佛呼吸都听得见,可是这样的宁静没有持续多久,一名士卒的传报打破了这份安静。
“禀告霸王,军营外楚歌四起,军营内军心大变,有数千人要打开营寨投降汉军!”
青年听到了这个消息怒不可遏,手中的酒杯愤然的摔碎,他浑身散发着杀意,冷然说道:“召集手,谁敢开寨,谁敢言降,立即射杀!”
士卒愣了愣,似乎对于这个命令有些迟疑,青年见到了更加愤怒,骂道:“怎么,你也要降?”
那士卒连忙摇头,只是脸色难看的说道:“霸王、少将军,全营支持投降的不在少数,其中手也有大半选择投降”
“什么,这群没骨气的家伙!”青年气得浑身发抖。可是他身前的男子却只是闭了闭眼,叹气道:“传我军令,今夜想要投降汉军的,一律放行,但是,人可以走,楚军的粮草、盔甲,给我留下!”
“羽哥!”青年一脸的不可思议,连主公也没有喊。
男子只是微微摇头:“刘邦想要的,是我西楚霸王的命,楚军的人已经死的够多了,给楚地再留些儿郎吧,今日是天要亡我,项庄,你去负责送他们离开吧,最后,清点一下还有几人愿意留在这里的,我项藉一生从不受制于人,让今夜还愿意跟随我的兄弟好吃好喝,明日随我最后一战!”
项庄神色凄然,尽管对于当下的局面已经有所认识,但是这番认命之话从项羽的口中亲自说出,却给了他更大的心神震动,他身子颓然的带着士卒下去了,只是快走出大帐的时候忽然转过头望向项羽,问道:“羽哥,你可有想过如何安置虞姑娘?”
这话一出,项羽的身子如同被一盆凉水从头浇下,彻心扉。
一直以来,他刻意的不去想,不去念,有意识的让自己遗忘,可是项庄的一句话将一切的努力全部粉碎,项羽的粗壮的身躯打了个寒颤,他慢慢的喝了一杯酒,忽然发出一声沙哑的笑,听起来仿佛是哭一般,便听见他缓缓吟道:“力拔山兮气盖世!”
项羽走出大帐,径直走向军营深处,临出来之际,他看见大帐旁传来一声嘶鸣,转头望去,却是一头浑身漆黑的老马,那老马深邃的眼睛仿佛看向了项羽,项羽看着那老马瘦弱的身躯,不禁想起来当初这匹马刚刚跟随自己的时候何等健壮,如今多年的征战,马也疲惫了。
“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可奈何”
这乌骓马早已不复当年荣光,正如此刻的项羽一般不负当年力拔山兮的气魄。
项羽行走的很慢,可是渐渐的还是接近了那后营小小的营帐,他望着那营帐,那里面住着的不是将士,而是一个女人。
这些日子以来项羽很少来这里,可是今夜他必须过来,如果再不过来的话,或许,不,他将来一定会后悔。
项庄的话如同魔鬼的呢喃不停的回荡在项羽的脑海,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他不知道如果自己兵败,自己战死,她怎么办,汉军不会放过她的,他该怎么办,怎么才能护住她
“虞兮虞兮奈若何”
“呼呼,还好还好,刚好赶上。”忽然间,一个急促的声音从项羽的身后传来,他本能的拔出佩剑转身指向身后,看见来人后却愣了愣,面前出现了三个人,两男一女,却都是自己认识的人。
“林钧,箫远?”项羽皱了皱眉,困惑的说道,他实在是不明白当下这三人出现在这里是做什么?
“项大哥,你看漏了,还有我呢?”林钧和箫远的身旁,一身蓝衣的木悦连忙招手说着。
项羽淡淡的笑笑,问道:“你们怎么来了?”
“我是来找虞姐姐的!”木悦连忙说道。林钧则直接走上前来一只手攀上项羽的肩头嘿嘿笑道:“羽哥,你别忘了和我们的赌注啊,我学会霸王刀法,你让嫂子传授给悦悦那啥来着。”
项羽扫了眼三人,平静的问道:“就为了这个?”
箫远说道:“自然不止这点,我们此来一是叙旧,二是为了赌约,三是为了解除你们当下困局。”
“你们可以解除当前困局?”项羽狐疑的问道,可是林钧很快就强行拉着项羽往大帐走去,说道:“好了你就放心吧,我们是来救你的,不过你得先把我们肚子喂饱来,对了,嫂子在哪里,悦悦挺想她的。”
项羽指了指不远的小帐,说道:“木悦姑娘既然来了也好,虞儿也总念叨你,你们先去说叙旧吧。”
“好了好了,羽哥,赶快我们去喝酒说正事。”林钧嘿嘿笑着拉着项羽便走,项羽此刻想着他们说能解除困局便也随他们而去,只是已经来到这里,还是有些恋恋不舍的望向那小帐。
木悦没有跟随他们离去,而是顺着项羽所指的方向走向那小帐,她微微闭着眼,一道意志已经飞向帐内,她亲眼看见帐内那一身火红的身影正孤单的端坐在梳妆台前梳头,可是当她看到这女子的瞬间,女子梳头的动作一顿,接着缓缓转过头来,一副绝美的容颜浮现在木悦眼前,木悦笑了笑,她知道自己被发现了,便用意念直接说道:“虞姐姐,我来了。”
女子微微点头,温柔的望向木悦所在的方向,只是这温柔的目光中却有着难以掩盖的悲伤,这一抹悲伤刺痛了木悦,木悦收回意识走向小帐,内心暗道:“虞姐姐的精神力除了不能实质化,几乎和云姐姐相差无几,她一定完全了解楚军现在的情形了,现在一定为项大哥担心死了。”
木悦缓缓走近小帐,双目紧闭,此刻她全身都紧张了起来,她尽量让自己内心不去想,这是箫远一早就交代过的,在这小帐内的女子虽然看上去柔弱,却有着常人无法想象的精神力量,即便是你内心所思所想,她只要愿意,也能窥探到一二。
进入帐内,木悦看见那女子背对着自己依旧自顾自的梳头,木悦心中一动,走上前去主动拿起梳子,她笑着说道:“姐姐,我来帮你吧。”
女子顿了顿,微微点头,便乖乖的坐着不动,任凭木悦替她梳着披散着的柔顺长发,从始至终,她都没有说一句话。
木悦似乎很怀念这种感觉,手上的动作非常熟练,良久之后,木悦放下梳子,痴痴的看着眼前的女子,忍不住感慨道:“姐姐,绝代佳人,大概就是说你吧。”
女子淡淡的笑了出来,转过头望向木悦,终于开口,她的声音很轻柔,如同春风一般令人舒畅,在这寒冷的夜里,也只有她的声音带来几分暖意。
“悦儿,谢谢你们。”说完,她起身走到榻前,在枕头下取出一卷竹简,递给木悦。
“悦儿,这就是修炼神识的功法,以你的资质应该很快就能初步领悟了。”
木悦愣愣的望着竹简,直到接过来后都有些不相信,自己一直梦寐以求的功法居然这么轻易就到手了?
女子显然并不在意这个在木悦眼中无比珍贵的竹简,她兀自又从塌下翻出一个长长的盒子,木悦呆呆的望向这个盒子,目中闪过一丝不安,自己所知的一切似乎和眼前的场景有了重叠之色,如果她没猜错,那么这盒子里的东西,一定是
女子打开了盒子,取出了里面的东西,那是一柄剑,一柄金黄色的长剑,这剑柄呈龙形,剑身一面刻画着山川草木,一面则是日月星辰。
“轩辕剑”木悦愣愣的说着,这柄剑她也是熟悉的,她还记得上次来这里的任务就是为了这柄剑,这柄剑最后就是落入了项羽的军中,可是她以为这剑是项羽随身佩戴的,却没想到却放在这里了。
女子望着这柄剑,目中露出思索之色,不久,又是一种难掩的哀伤浮上脸颊,她的声音有些低迷,幽幽的对身边的木悦说道:“悦儿,你可记得我们是如何相识的么?”
木悦回道:“自然记得,就是为了这柄剑。”
女子点头,手抚上剑身,轻轻的滑过,她平静的说道:“轩辕剑,圣道之剑,又称天子之剑。上古之时,轩辕黄帝手执此剑于逐鹿之战大败兵主蚩尤,后此剑落入治水大禹手中,从此又称为轩辕夏禹剑,执此剑者,无不是天下共主。”
木悦插嘴说道:“可是我觉得这并不代表这剑多厉害,应该是因为执剑人此剑才成名的,否则这剑上一代主人可是秦始皇,结果他还不是暴毙了,秦朝如今也不复存在。”
“秦始皇”女子幽幽的念了一句,眸中的哀伤更甚,木悦以为她又为项羽担心了,连忙安慰道:“虞姐姐你别担心了,我们这次来就是救你和项大哥的。”
女子痴笑着摇头,将轩辕剑重新放入盒中,她目光空灵的望向远方,那不是项羽的大帐,而是更远的地方,那里,是汉军大营所在,也是汉王刘邦的营帐之内,望着那个方向,女子柔和的目光忽然变得冷冽起来,她的眸中蕴含着一股恨意,这股恨意似乎不仅仅来自此刻她所处的境遇。
“刘邦”她的声音变得比这垓下的冰霜还要冰冷,站在身边的木悦都感受到这凉意,忍不住打个寒颤,她呆呆的望着眼前的女子,痴痴的说道:“虞姐姐”她似乎一开始就理解错了,这个女子身上似乎除了对眼前境遇的忧心,还有别的心事,只可惜她的精神力远不如女子,无法窥探她的内心。
良久之后,女子收回了目光,望向木悦的目光带了几分歉意,她轻轻说道:“悦儿,你们走了以后,发生了许多事,你不明白,我此生从未有过如此强烈想要杀死一个人的念头,你之前说的不错,轩辕剑并不出奇,轩辕剑的主人才是一切的关键,而轩辕剑的上一代主人,秦皇嬴政,正是我失散多年的父亲”
此言一出,木悦当即呆滞了,这件事似乎完全超出她的想象了:“虞姐姐,你说什么,秦始皇是你的父亲?”她此刻的内心有一种名为草泥马的生物奔腾而过,她所知的一切都没说过,虞姬是秦始皇的女儿啊?
虞姬低垂着目光,喃喃说道:“莫说你了,我一开始也不信,更令我没想到的是,当我接受这一切的时候,已是诀别之时,刘邦让我连他最后一面也没能见到。”
木悦再次大惊,她忙说道:“秦始皇不是东巡途中暴毙么,怎么和刘邦扯上关系了?”
虞姬眸中的恨意又露了出来,她一字一句的道:“刘邦为了夺取天子气运,斩白蛇起义,将他最后的精魂也斩了,相传秦皇是祖龙转世,这白蛇就是他最后精魄化身,也是秦朝最后的运数。”
木悦沉默了,关于秦始皇是祖龙的传说她早就听说过了,原以为是传说,却没有想到真有其事,更没想到传说中的斩白蛇起义居然还有这么一层深意,难怪刘邦最后可以夺得天下。夺去了天子气运,如何不胜?即便项羽得到了轩辕剑,但是气运不在剑,而在人。
“虞姐姐”木悦喃喃的念了一声,接着才想起来自己此来的关键目的,连忙说道:“虞姐姐,现在不是伤春悲秋的时候了,你们已经四面楚歌了,现在救你们出去才是最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