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江,古称汉水。《尚书·禹贡》有云:“嶓冢导漾,东流为汉”,《山海经·西山经》亦云:“嶓冢之山,汉水出焉,而东南流注于沔”。
每年的春天,嶓冢山上融化的雪水与暖湿的气流带来的雨水化作点点涓滴细流汇聚成滚滚而流的汉江水,如呼啸奔驰的骏马般在巍峨高耸的秦岭巴山间,在雾气蒸腾的高峡深谷间,肆意欢呼跳跃,奔流而下。
经历过山间的兜兜转转后,在一座雄伟关隘的注视下,之前还野性十足的汉江似乎陡然间换了一幅性格,变得静谧安详了起来。因为在雄关的背后,在两侧的高山之间,就是广袤平缓的汉中谷地。
这座雄关,就是阳平关。
阳平关,又名白马城、尽口城,始建于西汉,关隘北依秦岭,南临汉江和巴山,西隔咸河与走马岭上的张鲁城遥遥相对,雄踞于西通巴蜀的金牛道口和北抵秦陇的陈仓道口。与汉江南、北的定军山、天荡山互为犄角之势,是汉中盆地的西边门户,进可攻,退可守。因而,阳平关自古就被视为“蜀之咽喉”、“汉中门户”!
在见证过那场旷世罕见的汉中大战后,建安二十四年(219年)四月间的阳平关依旧热闹非凡。
此前的定军山之战可谓举世皆惊,堪称是三国定鼎的关键一战。昔日“三日五百、六日一千”“虎步关右、所向无前”的夏侯渊被就地斩杀,创下了三国以来被阵斩大将的最新记录,气得曹操直呼夏侯渊为“白地将军”。
而作为胜利的一方,定军山之战成就了黄汉升的赫赫威名,成就了法孝直的算无遗策,更是让刘备一雪逢曹必败的前耻、一时意气风发,风头无俩。整个汉军士气高扬,气势如虹,剑锋直指阳平关后的汉中平原。
身为刘备一生的宿敌,曾感叹“天下英雄,唯使君与操耳”的曹孟德,听闻夏侯渊阵亡的消息则是又惊又惧。惊的是夏侯渊有勇无谋、命丧疆场。惧的是自汉末群雄逐鹿以来,刘备几番与自己交锋,基本上都是刘备败北,而定军山一战,刘备用兵明显比过去稳、准、狠,让自己丧失股肱之臣,宗室之亲。刘备既有此赫赫军威,加之荆益二州之地利,汉室似乎真有中兴之气象。
“不,不能再让刘备往前进了,一定要把他赶出汉中去”。是以“三月,王自长安出斜谷,军遮要以临汉中,遂至阳平”。
阳平关城不大,周长约摸只有十里,但胜在位置险要。城头上,哨兵正列队巡逻,分外警惕,因为季汉将领高翔正带领着一路偏师活跃在阳平关正西面的金牛道上。关城内,道路紧凑,屋舍局促,有一支军马驻扎在这里,不过曹操的中军并没有选择屯驻于此。
关城的东面,汉水北岸的开阔平地上,则是从远至河东运送来的辎重粮草、军械粮秣的存放地,一米一粟、一针一线都来之不易,各项粮草杂物堆得满满当当、连绵一片。
粮草重地的南面即为汉水,五条浮桥正横亘在汉水水面上,交通南北。在汉水之南,则是密密麻麻但又整齐有序的行军营帐,绵延十里,铺展在定军山北麓的汉水之滨,估算人数不下于八万。
茫茫营帐之中,一面赭底黑字牙旗正随风飘荡,上书的斗大篆书“曹”字分外醒目,不用说,这就是曹操的中军帐所在了。曹操的营帐距离辕门不过数里,而辕门相距定军山脚近在咫尺,看得出来,曹操想尽快击退刘备的心思十分明显了。
定军山上就是刘备的大军。与曹军在汉水之滨、原野平地上安营扎寨相反,刘备是身处定军山山头,据山扎营、依险结寨。前番击杀夏侯渊后,刘备也曾短暂地下得定军山来,欲北渡汉水攻取阳平关,但随着曹操亲率大军而来,刘备在法正的建议下,因险拒守,回避与曹军进行野战,想尽量通过战略的相持消耗逼退曹操。
两家相持已有月余,作为进攻方的曹操,之前已经组织了数轮正面强攻,但受限于定军山地形的影响,曹军的进攻效果并不明显,而且伤亡颇大,以致于军中怨言四起。曹操为了稳定军心,也暂缓了进攻命令。而刘备作为防守方,则相对从容一些,一番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倒也有惊无险。
日上三竿,和风轻抚。曹军的哨兵正按部就班地巡逻放哨,部分营帐外有些军士正不紧不慢地列队操练,更多的士兵则是无事可做,或是三三两两地聚拢在一起谈天说地,或是干脆躲在营帐中无所事事。虽然曹军向来军法严明,若是平时,肯定不会容许此等懒散怠惰之举,只是时下大军踌躇不前,师老兵疲,困顿于定军山下已有时日,军心浮动就算曹操本人也已然知晓,但也没有更好地法子了。
再看对面的定军山,山势连绵巍峨、雄伟挺拔,山上林深树茂、青翠叠嶂。密林之间依稀可见一条曲径蜿蜒而下,路旁偶尔能发现旌旗招展,人影走动。如果不是仔细寻觅,很难想象刘备的整个大军竟然都龟缩猬集在定军山上。
两方大军对峙,刀兵相接,战场却呈现出诡秘而又不安的平静局面,山上山下的人就这样大眼瞪小眼干耗着,以致于今天看起来也是平平无奇的一天。
可就在忽然之间,定军山上海螺号角齐鸣,声音如同利剑划破天际,打破了战场上的宁静。惊得林中栖鸟扑棱着翅膀惊恐地飞去。一阵阵“呜呜”声中,一彪人马约摸百十余骑裹挟着烟尘从山上飞奔而下,看来今天的刘备军竟然一反常态,静极思动了。
为首的一人,头戴赤羽铁兜鍪,身着盆领筒袖铠,后系翻领红斗篷,身策良驹,一马当先。从相貌上看应该是二十几岁的样子,配上刚毅俊朗的脸庞,结实壮硕的体魄,真是意气风发、英姿飒爽。
紧随其后的百十余骑也都头戴兜鍪,身着密甲,手执赤帜,个个身材魁梧,孔武有力,一看便知俱是军中健儿。其中两骑一人举着赤底黑色“汉”字旗,一人举着白底黑色“刘”字旗,紧随为首将军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