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教,自然是不会,作为一个坚定的无神论者,连徐光启的延揽王星平都没有回应,又怎会去掺和白莲一系的外道,更何况都说明了理由,他王星平是要走科举正途的。但既是当作买卖,那又另当别论了,只是他一介书生,不知为何会得教门看重。
李应夏随即解开了王星平的疑惑:“王公子一定在想,为何在下要对你说这许多,其实也不用遮掩,我听说京中李司仪为皇帝献的蓝丸,都说是王公子置办,不知是否属实?”
“李司仪?”王星平大概知道对方关注之事,他只从对方所述事情中猜出大概是谁,但对所称之人的身份还是有些疑惑。
李瑞忙解释道:“天成不知,此番上京在下特意拜会了鸿胪寺李道友,如今他已升了本寺正卿。”
司仪正是鸿胪寺卿的民间称呼,王星平暗香,给皇帝献药还真是条终南捷径,这才多久,一个寺丞就连跳两级了,他不禁去想,这要再死个皇帝的话
不过他还是赶紧按下思绪,敷衍起来。
“哦,我离京不少时日,确是不知,这次回去当要给李相公道贺才是。”王星平说完又道:“不过蓝丸的丹方,恐怕是李老爷有心要藏私,我并不知情的。”
他同时从李瑞与李应夏二人眼中看到失望之色,心中暗自好笑,这丹药之道当真在教门中颇得看重,难怪先前李应夏急于拉拢自己。说起来当初王森以异香之说传道,恐怕也是借助了致幻迷药之类。其实万艾可丹的成分就算告诉李可灼或是李瑞等人,以大明目前的化工水平也是做不到的,至于从大内传出的消息,更是真真假假,有心人看的还是皇帝对李可灼的圣眷,这比任何金字招牌都更让人信服。
但王星平虽然让对方失望,却也还要给点希望,至少此番李瑞他们是有备而来,景州此地必有接应,就算为了情报,双方互通有无也是应有之意,于是他又私下透露,李可灼的丹方中有些特殊材料,似乎是通过天津的万通行从南方搞来的澳洲药材,听到有澳洲货,两人顿时又露出果然如此的神情,似乎这澳洲货就是千真万确的保证,那李应夏更暗下决心,一回天津就去登门拜访。
事情也果不出所料,闻香教在景州徒众不少,无极教这些年底蕴也不算差,打探些消息自然不是王星平这样没根脚的可比。两三日光景,便将中间脉络梳理出来,得到的消息也颇为惊人,原来这回不光是景州,闻香教在北直、山东漕运沿线的州府均有响应,据传王好贤在永平府也有动作,大约是要在八月前后起事。
如此看来,要么是王教主看到官军在辽东大败,觉得鞑子行,我也行,要靠着上百万教徒来为自己争一个长久富贵,要么就是私下里被什么人给撺掇了起来,王星平觉得恐怕后者可能更大,而最为可疑着当是后金无疑,如今负责那边情报工作的据信便是那位李永芳,辽沈之战中几次用谍都有他的影子,这倒是一个需要注意的事情,毕竟以后金表现出的间谍效率来看,可不像是当世该有的水平,也一直让元老院有些生疑。
数日时间,此间事了,李瑞一行还要往临清一趟,那李应夏也要同去办事,再从水路回天津跟李国用交差。当然,其间李应夏也询问了辽东的事情,毕竟此地如今新乱,正是教门发展的大好之地,王星平所言难民种种,让李传头的思路打开不少。
王星平却等不得,与二人告辞后便一路北上朝雄县去了。
在雄县待了两日将事办妥,总算闲暇起来,到了涿州,已进入了顺天府辖地,太平景象也多了起来,他甚至还有闲心专程去了附近的房山,参观老师徐光启当初开垦的粮田。旅途惬意,以至夜宿卢沟桥旁时他还凑趣在旅社粉壁上涂鸦了一首入都七律。
泰昌元年五月初三西元1621年6月24日,结束了一路的舟车劳顿,王星平总算回到了阔别数月的京师,这一日是夏至,距离端午也就还有两日,城里城外异常热闹,空气中也飘散着淡淡的菖蒲与粽香。进京之前,听说朱由校婚期已定,就在下月初四甲戌日,年底就要正式册封太子,大婚的仪制未曾俭省,倒是端午节原本应有的百官宴席给免去了,只准备了赐阁臣的上尊珍馔,虽未明言,但朝中都大抵知道还是因为辽事。
回到家中好生修整了一日,又准备了节礼,王星平早早去见了王尊德,向他报告了辽东的所见所思,算是为伯父在朝堂上提供了一些弹药。王尊德也将早先安排从贵阳送来的王星平本籍族邻甘结,以及加具印结的地方官文结,并备造籍贯、年貌、三代的清册一起交给了侄儿。
然后王星平又去兵部领了历事的勘合,算是了账,最后才带着文册与勘合去的国子监中报道,虽然监生从二月开始乡试录科的考试已经过了两场,但有辽东的成绩在,监外历事的考核自然不成问题,已经正式升任国子监祭酒的吴宗达也欣然安排,当即寻了王星平的本堂官验明,直接跳过了五次考试,让同考的五人与王星平互结胡便直接录了科,今年顺天府的乡试资格算是安稳到手了,这让数月的辛劳也有了不错的结果,虽然这并非最主要的结果。
接下来的时间已经颇紧,距离八月正式开考不过还有短短三个多月,必须要好好用功才行了。
但在闭门用功之前,该做的事情还是要尽量做完。
小六这段日子一直守在京城,如今终于能活动起来,四处投问拜帖,久跟在王星平身边,他也渐渐有了些张致,王星平回家时,发现书房里已摆了一套刚刚出版的涌幢小品,是新诏命的神宗实录六位总裁官之一的朱国祚所编。是书用时十三年,凡三十二卷,其中既有典章制度、政治、经济、赋税、徭役以及清军勾补,也有社会风俗、人物传记和琐事遗闻,甚至还囊括了市民抗税风潮与均田冶铁的如实记录。虽然元老院的资料库中未必没有,但小六也确实有心了。
王星平再次去周奎家中拜访,听他汇报离开这些日子搜集到的市井情报,事无巨细,听了大半日,又让小六去买了许多好吃食,也算顺带看看周家妹子。数月不见,周玉凤又长高不少,出落得亭亭玉立,见了王大哥,也不再拘谨,小女孩的天性流露无疑。
转过一日,他也不忘去寻了张国纪父女,好生安抚了一番,辽东一行确实惊险,但那张嫣倒不以为意,十五岁的年纪,并不觉得多怕,似乎还觉得此番经历颇为有趣,对王星平在辽东种种更生出些崇敬之情。张家几个弟妹听姐姐说起一路历险,也觉得王家哥哥益发的人才,崇敬之心比阿姊更盛。
在京同门,马士英在翰林院,杨文骢打听的消息,说是授了徐闻知县,要去广东,但还要等到明年外察之后才会赴任,如今两人都还在观政之期,算是实习,过得都颇逍遥,自然都要见的。同门聚会,杨文骢的性子免不了邀约学子文士,而在京城备考的祁彪佳也同样跑来凑趣。王星平在席间免不了提起亲历辽东之事,捎带着将东江镇宣传一番,又让士子们生出唏嘘之情。
徐光启、李可灼和张炳芳自然也是要单独见面,祁承去兵部勘合时已经拜见,不用单独再去,相信知道他要参加科考,这位伯父也不会见怪。
其余士子官员,并无深交,只有一人他要单独见上一面,却要等些时日,他已让小六往汪文言府上送了拜帖,请他居中安排。方从哲被劾去职后,这位汪媳妇靠着外朝的东林党人和内廷大珰,短短年余便从一捐监做到了中书舍人,当真是本事。
等待的这些天,王星平自不会闲着,天津站和他自家手下整理的各种情报需要消化,之前的邸抄也要拿来再过上一遍,以防遗漏。
在众多邸抄中,王星平忽然发觉漏掉了一条重要的消息四川永宁宣抚司宣抚奢崇明上疏愿调马步精兵二万直捣奴巢。直捣奴巢自然是笑话,但这奏疏却是试探,这消息不禁让他警觉,好在老家那边还有一组电台,他再次安排贵州早做准备,尤其今年秋收以后,各种操练更要常备不懈。
他又交代马化腾和另一名夜郎营队员,让他们速去一趟重庆,让姐姐家也做些准备,以防万一,然后再回贵阳。
小六这些日子从各处书店搜罗了不少时文集子,元老院也专门成立了一个科举小组分析历年考题为王星平准备了不少后手,时间有限,题海战术最为见效。
几日之后,王星平终于在南海子外的一处宅子里见到了想见之人。
王安是第二次见到这位少年,比起前一次又长高了许多,而在王星平眼中,面前的老人并无多大变化,依然慈眉善目,除了多了个司礼监秉笔的头衔。关于少年来意老人先前已从汪文言处了解,就是为了一个东江镇监军的人选,此事说大不大,但却也有着不小的干系,不过在王安这里,倒的确是能一言而决的。
与王大珰说话要讲些人情,是以他专门去了王安在雄县的老家,为他父母的坟茔重新整理了一番,又带了些他家祖屋后菜地产出的芦菔,最后还有些王老爷对症的澳洲药物,这些都颇得其心。
王安也开门见山,“天成你能为东江镇监军一事如此奔波,忧心王事是好的,可中官监军,向多忌讳。”
其实当日也是东江众人少了见识,太监监军虽是祖制,但却也有王振故事,是以后来监军并非全自大内,也有不少是文臣担当,前次萨尔浒便是如此。不过或许正是因为文臣监军与大败的微妙联系,辽东武夫对以文抑武也就更不感冒,故而都称太监监军,大概也是自有愿望在的。
王安见王星平并未反驳,又道:“其实你大可不必费此周章,我这里的确有个人选,原是想派到五哥朱由检身边的。”
“难得大珰已有人选,看来还是小子自己行事乖张了。”王星平这才谢到,也算不枉自己一番安排,毕竟太监相对文臣的麻烦可要少去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