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静悄悄,天雾沉沉,冷风刮过静寂空旷的街道。
更夫敲着报时的梆子路过宋府门前时突然被里面的嘈杂声响吸引了注意力,他不由自主地停下敲了一半的棒子,立在冷风中侧耳仔细倾听。
朱红的大门隔绝了外界的窥探,可却阻隔不了声音的传出,隐隐约约间,更夫听到了人声、脚步声。
惨叫哭喊、求饶诅咒…各种声音混合成了今夜的主旋律。
冷汗眨眼透湿了后背,更夫牙齿打颤,眼前的朱红漆门已经幻化为了吞噬魂魄的深渊巨兽,那反射着幽微稀光的铜钉就是巨兽脸上密密森森的眼珠。
突然,紧闭的府门被人从内里打开,深渊凶兽张开了闭合的兽口,露出了嘴里嚼了一半的碎肉,冲天的血腥气迎面扑来。
更夫三魂七魄当下便飞了一半,“杀……杀人了……”
大叫一声,更夫一把丢开吃饭的家伙什,手脚并用、连滚带爬的向路口逃去,同时口中还在不停大喊:“啊啊……妖怪、妖怪吃人了!啊啊啊!!”
声音回荡在静寂的冬夜,惊起一连串犬吠。
宋命皱了皱眉。
“属下失职,这就去处理。”
“无妨。”
宋命不甚在意,轻摆了手,扈从见此,立时停下了脚步。
鞋面被血污染,宋命轻抬脚尖,微微皱眉:“脏了。”
“属下失职。”
“关你什么事儿?”宋命淡淡乜他一眼。
“宋命!小畜牲,你不得好死!死后下十八层地狱,永不超生!”
常言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门后这恶毒的诅咒绝对是宋大长老对宋命最大‘善意’的‘祝福’!
筹谋多年,今夜篡权成功,宋命心情甚好,闻言并不动怒,只神色平淡地开口。
“宋命是我孙儿,可我孙儿却不止宋命一个。”
叫骂噎在了喉头,大长老表情有一瞬的空白怔忡。
“这话…”宋命微微一笑:“孙儿记了二十年,一刻也不敢忘。”
大长老面色难堪,他没想到当年私下里与心腹说的话竟被宋命给听了去。
“今夜,孙儿也想对您说一句话:爷爷,您有很多儿孙,可能给您送终的只一个……我。”
宋命眉目舒展,语调轻柔。
如果不听话语内容,单看他面部神情,只会让人以为这人…温柔到了骨子里。
大长老双目双睁,不敢相信宋命下手竟如此狠辣!
“他们可都是你叔伯兄弟…你怎么敢?!畜牲!畜牲!!”
如果不是被人反剪双手又废了修为,他恨不能上前活撕了这孽障。
“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宋命轻哂:“生死有命,孙儿今后下场如何,便不劳大长老操心了……带下去。”
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处理,宋命没工夫在一个废人身上浪费时间。
“给众家发请柬,邀请他们参加一月后宋家新任家主即位盛典。”
……
“呵呵,前后不过一年时间,竟真让他做到了。”
烫金的大红请柬被主人搁在了石桌上,修长的手指端起了桌上绘缠枝纹的白瓷薄胎茶碗,噙笑的薄唇呷了一口清茶,吕温侯托着茶碗,笑意满眼地道:“当贺。”
“大人,只恐是来者不善。”王公公忧心忡忡,拧眉劝道:“不若派底下人去吧。”
“以宋命如今身份地位,你觉得派谁去合适?派个管事?呵呵,那不是庆贺,是打脸。”
吕温侯放下茶碗,温声笑道:“无妨,我与宋命之间不过些许小小误会而已,趁此机会说开便没事了。”
王公公欲言又止,这一年来,宋命行事作风愈加圆滑老辣,滴水不漏。
现如今元魂大陆局势危如累卵,几大家互相仇视,小一辈私下里早已打作一团,若说这里面没有宋命暗中出手搅浑池水的缘故,打死王公公也不信。
王公公所担心的吕温侯并不在意,他在意的是另外一事。
“派出去的杀手,有消息传回吗?”
“自半年前王胜在百越遭伏,逃进千绝地后,咱们的人便追踪不到他踪迹了。”
王公公沉吟道:“这都过去大半年了,这王胜会不会已经死了?毕竟,这千绝地自古凶险,可不是什么山清水秀之地。”
“……或许吧。”吕温侯惋惜一叹,不无遗憾地道:“王胜作为元魂大陆第一个突破境界限制的人,其价值难以估量,可惜了。”
顿了顿,又道:“戴无忌死前已经是九重境高手,他竟然与那王胜一般同样突破了元魂境界的限制,想来必有奇遇……唉,可惜了。”
前面这位,大人的可惜是真可惜,后面这位嘛……
王公公觑着自家主子眼底的笑意,低眉一笑。
……
风起于青萍之末,浪成于微澜之间,微澜间的浪被突如其来的石子打散。
“誒诶,少主,您自己钓不到鱼就算了,怎么还往水里丢石子惊散属下的鱼儿呐。”
起于青萍的风吹皱了湖面,吹向了岸边,戴笑迎着冷风抻了个大大的懒腰,“谁看到了?不要瞎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