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你是指这个吧,她力气可真大。”黑衣人摊开手掌。
“锦囊,我的锦囊,还给我。”我刚说完,就不得不跪着呕吐,把肚子里面水,倒出来一些。
“看来很重要哦,不对,也许是唯一重要的东西。”黑衣人话中有话,故意说给大佬爹听。
“老子弄死你。”大佬爹的刀,高高举起。
“等等!我想问一下,你们要给青年诗人的信,至今都没有送到对方手里哦。”黑衣人把锦囊抓紧手里,没打算还给我。
“你就是黑衣人?你是那个青年诗人?是你?”我艰难站起来,只要这样说,即可打断大佬爹的愤怒。
“真是一点礼貌都没有,救了你,一句感谢都听不见,可真是。”黑衣人拍了拍衣服上的污渍,并拨了拨头发。
那张俊秀的脸,更加清晰了一些。
当然比我高,身材适中,光着脚,上面尚未干透的水说明,确实是他救了我,左手指甲上有两个乌黑的指甲油。
他一点都不紧张,仿佛一切在他预料之内,笑起来两排洁白的牙齿,也不会打扰精致的五官,至于不笑的时候,稍显冷面。
正面,可能是恰到好处的黑眉,以及偶尔带着光泽的双眸,总呈现出某种若隐若现的热情。
侧面,反而更加硬朗。
如果仅仅是面容,既不那么阳光,也不过多阴柔,倒是头上一堆卷毛,暴露了他散漫随性的青春感。
“阿烈,你从来没有这样看着我。”大佬爹收回刀。
“我发现了,这卷毛,不是自然卷。”我条件发射呵斥道。
“我的妈老爷,这里既不是大城市,又不是鲸落湾,你还要管那么宽?大路平地你不走,非要狗拿耗子才甘心?”
“我有点自然卷,你也没这么看过。”大佬爹有点酸不溜秋的心态。
“也是,指甲敢这么涂……那么头发这么烫,也就见怪不怪了。穿黑衣服,不过是为了避人眼目呗。”我揣摩道。
“正解。顺便说一声,我这叫……方便面。”他拈起自己前额的一小束头发,说完往后面甩。
那长度,也不短,倒也没盖过脖子,比我还是要差一截。
“诗人!你说自己是诗人?说两句听听。”大佬爹认为他不主动加入进来的话,估计没有存在感,于是站到了我们中间。
“瀑布瀑布!哭诉哭诉!往事一幕幕,潮起又潮落,留也留不住。”黑衣人还真脱口而出。
“什么玩意?还不如我。”大佬爹肯定后悔了,否则不会看向我。
“那你来。”黑衣人怂恿道。
“瀑布瀑布,无助无助,要是没有大佬爹,阿烈将会万劫不复。哈哈哈哈哈!”他居然对了上来。
“也不是不好,可是不够诚实,明明是我,救了她。”黑衣人绕过来看向我。
“你还好意思,你把大包全部打湿了,对了,阿烈,你赶紧换衣服吧,小心着凉。”大佬爹再次站到我们中间。
“哎哟喂,你又说包裹都打湿了,又说要她换衣服,请问,哪里有干净的衣服?这大块头,真的是,不安好心。”
“你,你你你,关你屁事,不要多管闲事,要不要我用拳头给你讲讲故事?阿烈,我们走。”大佬爹背好大包,拉我走。
我的眼睛盯着黑衣人的手。
“哦,对,把东西还来。”大佬爹伸出手,尽量保持最后一点礼貌,这样可以在突然行动的时候,狠心一些。
我提前把手摸到大佬的刀把上,谨防他占据先机。
大佬爹破防了。
下巴仿佛要掉下来。
我既不是吃里扒外,也不是叛变出卖,而是那么多天以来,大佬爹和我生死相依,却抵不过对方在水中的轻轻一拉。
“你为什么找上我?”我单刀直入。
“还是你上道。”黑衣人转过身望向瀑布。
“我没猜错的话,大城市的火,我是指,梦旅店的火,就是我们面前这位黑衣朋友所作所为吧?”我用拳头帮大佬爹收起下巴。
“哈哈哈哈哈。”他只管笑。
“不仅如此,你还故意撺掇小明,以及利用他,玩弄小刚小伟小杰,引燃了大城市最重要的几个建筑。”我上前一步。
“没看错人,果然有眼力。”黑衣人把锦囊抛向空中,再接住。
“如果以之前的规矩,你可是死罪一条,倘若现在我举报的话,你也难逃一辈子的牢狱之灾。”我亮出底牌。
“你不会。”黑衣人做出一个将会把锦囊投掷进水里的姿态。
“那东西,对我不重要。”我保持镇定。
“那你为什么生不如死?嗯?”他立即反驳。
“你是指什么?”我虚了下眼睛。
“我是指,面前这位姑娘,为什么在成为一个人过后,却要死要活?”这句话锋利无比,犹如一把尖刀,插入我心脏。
“把东西还我,我当做没听见,我们井水不犯河水,当没见过。”我伸出手。
“大块头,她要去死。”黑衣人轻佻一笑。
“信不信,我先弄死你?”大佬爹说完转过身,“阿烈,你,不会吧?”
“我没有。”我撒谎。
“你看着我。”大佬爹瞬间把注意力集中到了我身上。
“我真没有。”我底气不足。
“你离开我,原来是要去求死?你怎么会这样?你还是我认识的阿烈吗?”大佬爹下巴颤抖,十分丧气。
“不好意思,大佬爹,我只是,突然失去了自己,突然没了活下去的动力,我只是浑身无力,不知道为何而活。”
我并没有坚持太久,毕竟我不想欺骗面前这位生死之交。
“都是你!”大佬爹满脸愤怒,把暴躁撒到身后去,一把掐住了对方衣襟。
黑衣人高举锦囊,急忙喊了一句:
“你连规矩都可以打破,还怕打破不了国界吗?你连锦囊都可以找回来,还怕找不回来自己的意愿吗?你怕什么?”
“找回意愿?”我只是简单重复。
“放开。”黑衣人推开大佬爹,“如果在美丽国,可能也就这样了,但是离开美丽国呢?天下之大,何必在一棵树上吊死?”
“你是说,我可以找回自己的意愿?”
“当然,为什么不呢?我还想,跟你做兄弟哩。”黑衣人说完一头栽倒在大佬爹胸脯上,双手还试图抱上腰。
大佬爹一个抖动,让其离开远点,以免破坏跟我的关系。
“离开美丽国?”我感觉有阳光打到瀑布上,晃眼而靓丽。
“请,带我走。”黑衣人收起笑容,严肃道。
这就是他的目的。
唯一的目的。
让我们带他,离开这个国度。
“我一个人,”他摇摇头,“几无可能,毕竟,我永远是美丽国的孩子。”
“我难道不是?”
“你打破了这么多规矩,居然一点事都没有,我认为,冥冥之中,有天意,在助你一臂之力。或者,那个天意是……”
“够了。”我不想谈论任何魅王的事情。
“就是现在,你如果再不走,可能就跟我一样,永远陷入某种严加管制之中,无法轻易抽身。”他眉宇间闪过哀愁。
“美丽国在变化。”
“呵呵,有那么容易?”他语气中透露着完全的不信任。
“你是美丽国的孩子,为什么要离开美丽国呢?”大佬爹插话道。
黑衣人后退两步,当着我们的面,跪了下来:
“我对天发誓,我爱美丽国,我深爱美丽国,我无法用言语来表达对它的爱。但是,请带我走,哪怕带不走我的躯体,也请带走我的灵魂。”
阿嚏!
我身上的凉意,打断了我们无休止的谈话。
在黄昏时分,来到了另一个悬崖。
这里是鲸姐消失的地方。
我告诉他们,我本来是想在这里,自我了断。
鲸姐从这里消失不见,我也可以。
“消失不见?”黑衣人很好奇,开始现场观察起来,“据我所知,人可不会飞。”
“我去找点柴火。”大佬爹扔下大包小包,钻进了丛林。
“当时你是亲眼看见对方消失?”黑衣人询问道。
我走到悬崖边。
闭上双眼。
回到了当初那一刻:“妈妈,我爱你。”
我打开了双臂。
但是身后,却没有半点回应。
十秒过去了。
更加安静。
我转过身,看不见他们两个的人影。
大佬爹找树枝,但是黑衣人并没有这个打算。
我慢慢往前走,毕竟跟对方还没有熟络到躲猫猫的阶段。
啊哼!
清嗓子的声音。
从我身旁的大树传出。
后面的树门打开,黑衣人从里面走出来。
这是一颗空心树。
他手里面拿着一条丝巾。
我疯了一样,冲进树洞里面,却空无一人。
“你所谓的消失,大抵如此。”黑衣人把丝巾给我。
“鲸姐?鲸姐!鲸姐……”我喊不出声,一些液体已经堵住了呼吸系统。
“她,搞不好,也在外面哦。”黑衣人根本不关心我可怜巴巴的样子。
也许是没有准备好的难过,那丝巾,就这样,在我的走神间,飞了起来。
鲸姐没有死。
我泪中带笑,跟着丝巾奔跑。
跑啊跑
一直沿着悬崖走了有三十多米。
停下来。
小坟冢,荒草丛生。
黑衣人走上来,用手摸了摸墓碑上的灰。
上面刻着:
阿烈
女
死于662607015年
母亲
鲸
……
“十七年前。”黑衣人摸了摸年份。
“那就是……我出生那年。”我呢喃道。
这就是鲸姐非要给我取名并让我假扮姑娘的原因:她自己的亲生女儿,早已经去世。
她把所有的寄托,给了我。
那么……
她到底喜不喜欢我?
发愣这一刻,黑衣人也看出了我的困惑。
“灵魂?你刚才说,灵魂?那是什么?”我转移话题。
“那是我要离开这里,出去搞清楚的事情。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追求,不是吗?”黑衣人起身说道。
“跟人类有关?”我追问道。
“据说只有人类才有,但是,你也清楚,这在美丽国,可能永远是一个禁忌,是不能谈论的东西。”黑衣人掏出一个东西。
好多孔。
“灵魂,就是千疮百孔?”我以为他有意比喻。
“哦,不是,这是陶笛。”他又收了回去。
“靡靡之音。”我紧接说道。
“随便。我都是有一个问题。”他靠近一点。
“说吧。”我看向悬崖外面。
“还想死吗?你到底要命,还是要灵魂?”他两手一背,专注看着我。
我稍作思考,然后回应道:
“小孩子才做选择,我,已经成人了。”
那离我们十米远的丝巾,一直在空中打转,此时,带着漂亮的身姿,往远方飘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