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一章、春暮晚来姨(1 / 2)玄微大谁使首页

永和四年、代国建国十一年,孟夏。

和风熹微、花香沁人,土塬[yuan]下一片东西向的开阔毂[gu]地藏着余晖看不见的草屋,或新或旧、前后有两排,背靠着南侧土塬延伸的很远。

草屋是近几年逃难聚拢来的流民从东边、南边深山里伐下的柏树干和枯树枝搭建的,两三个草屋围成或大或小的院落,屋顶整齐的向北面倾斜,是用捆扎起来的秸秆、山里野草铺起来的,缝隙中抹上混在长尾巴草的草灰泥,盖上捡来的石片,也都不算破旧。

草屋北面,一条笔直的土路,路边野花野草肆意生长着,再向北是条蜿蜒的溪涧,溪涧一侧北坡上,层层叠叠的竹林下,有三棵高大的槐树和两个桂树点缀在星星散散的梧桐树中间,十数间屋舍或高或低不规律的分布着:有七八间石屋、十几间砖房、也有土屋、草屋,但每间屋舍都是带偌大院子的。

土塬上几层窄窄细细的梯田,梯田之上密密麻麻的桑树已经吐出嫩绿的叶片,远处群山隐隐。已是花开烂漫的时节,早归的行人依然身着厚厚的麻布单衣,兜紧破旧的布袍子、步履匆匆,全然不顾飞落的桃花瓣在霞光中恣意的曼妙、青草混合着野花的清芬。

再过三刻,草屋对面,晒谷场东北边那处孤零气派的院落里砖屋晕黄的烛光也该亮堂起来了。坐在土塬边的年轻汉子握着短剑,心里一句念叨声悄然溜过。

“铮咻~”。

年轻汉子循着短促的响声望去,只见十数丈外罅[xia]隙东侧的土塬上四个身影向他所在的土塬飞驰而来,为首的一个素袍缎衣女子蜷缩身体,长发抓着赤色的巾带突然从半树高的空中向地面重重砸落,身后的三个身影紧紧跟随。

距离为首素袍缎衣女子稍近的一个黑衣人正挥剑直刺女子的背心、另两人横刀随后,就在为首女子将要落地的刹那,双腿向后空猛地舒展,长剑点地霎那身体一转、向后弹起,侧飞的身子挥手一道凛冽的寒光斜扫身后刺剑汉子的胸膛,汉子手腕一抖,剑尖上撩。

“锵~”。

清脆的剑鸣几乎掩盖了又一个“铮咻”声,胸膛飙血的黑衣汉子伴随为首女子一起掉落地上,这挥手一剑看似寻常,出剑却极为刁钻、劲道却异常刚猛。

俄顷,后追的两个人飘落在女子的不远处,距离刚刚坐在土塬边握剑的年轻汉子不过十丈,而他,早已匍匐在桃树旁边厚厚的枯枝草叶边,憋气昂首盯着前面,一动也不敢动。

“吁~,这大娘子,手段百出、委实厉害。”身高八尺,穿一身青色布衣、身形削瘦的中年汉子叹了口气,说道。

顿了顿,他又如释重负地说道:“咱们十七人,候了多日,过安康伏击时就已经重伤她了,又追杀三日,竟然还死了十四个堂堂一流高手,今个前后挨了慕容师弟两箭,我看过不了两刻,也该死透了吧!”

“不,只中了一箭,在右下胸。这大娘子可是绝顶高手、江湖中响当当的人物,没那么容易死。”另一个身材健硕的青衣中年汉子道。

两人相顾对视了一眼,没有再说话,也没有走进躺在土塬上的素袍缎衣女子。

就这样捱了一刻,直到山顶霞光尽敛、暮色昏沉。

“师弟,不能再等了,迟则生变!”健硕的青衣汉子握了握手中的刀,瞪目瞥了一眼削瘦的汉子,继续道,“万一她假死调息,再试手段,咱师兄弟可就栽了。”

“师兄~”

“眼看天黑,莫要犹豫!”

“那,一起上~”

“一起上!”身材健硕的青衣汉子比划了一个手势,有些焦燥的开口。

“好。”

两人横刀胸前、轻蹑脚步,半佝偻着身体一步一步的靠近。

健硕汉子直走到素袍缎衣女子一步开外,猛提一口真气,一个虚步前踏,双手挥刀直劈素袍女子的咽喉。与此同时,绕道另一侧落后几步的削瘦汉子一个飞身,右手持刀、临空左手一拍地面,以刀化剑刺向素袍女子右腹,顷刻双刀即至。

只见素袍缎衣女子腿肘微弓,身位漂移,右手长剑脱手激射而出,同时下颚翘起,口中含着的耳铛瞬间穿过健硕男子的脖颈,然后双脚一蹬地面,整个身子向左侧的土塬边移动了约莫两丈,然后起身,拖着疲惫至极的身子艰难的向前挪步。

此时,身形削瘦的青衣汉子腹部被长剑贯穿,跪趴在地上,看着踉跄走向桃树的素袍女子,呼了口长气,哑然失笑。

他含着不甘的悲情,愤懑的说道:“终究是咱们师兄弟太怕死了,不,是我太怕死了!你体内真气已然枯竭,若咋们晌午时不留手,终有一人能活着带回消息。今个竟让你两次以伤换杀,可惜!可悲啊!”说罢,口吐鲜血,侧身倒地。

“愚蠢~”远处似乎有声音飘过。

素袍缎衣女子轻蔑的一笑,身体半倚靠在桃树上,手一用力将右腹的袖箭推射出腰背,撕开半截素袍、缠缚在腰间,头向桃树上一抵、闭眼紧紧抿着双唇,任凭额头豆大的汗珠滚落脸颊,默然没有作声。

似乎过去了数息,才听她悠悠然轻声说道:“出来吧!小阿郎。”

躲在旁边的年轻汉子仍然趴在地上、一动不动,闻声,瞬间全身冷汗直淌。

“赶紧出来吧!我是你大姨娘。”

大姨娘?咋从没听阿娘提起过!年轻汉子心里好奇中忐忑不已,似有万马齐喑,一时手足无措,见素袍女子露出惨白的笑脸看向他,年轻汉子知已行踪暴露、方才站起身,又急忙拾起枯枝草叶中的短剑、紧紧握住,向素袍女子走进了两步,怔怔地盯着她。

“我和小阿郎的娘亲都生在陇西,那边有一个不大却很美的氐人部落,”她似乎在临死前回忆着往事,无限缅怀的说着,“我们可是同母姊妹,妹妹唤作齐琇、边是你阿娘,大姨娘我名齐琰,我们小时最爱到山里抓野兔子了。”

年轻汉子心下恍然,这才点点头。

他走近素袍女子,借着朦胧的月夕,仔细打量面前的女子。约莫七尺有余,垂髻束着赤巾、有几缕华发,深赤色的锦缎长衫、深赤色的褥裤、厚底丝履,虽已是半老徐娘却容颜清雅隽丽,贵质垂范、仙气逼人,比他阿娘还要美上几分。

年轻汉子的阿娘确是氐人,而且是陇西最美丽最聪慧的氐女,他的阿达从西边跑商回聚落家时,有一次饮多了酒,手舞飞扬、悲喜交集地说起怎么把阿娘拐谝回家的,那还他是阿娘过世一载后一日昏夜时说的,至此,他再无阿达的消息,到现在又一载有余了。

素袍女子和他阿娘有几分相似,名讳说的也对,也和阿娘一样唤阿郎。想想,有个大姨娘真是挺好,不然偌大的家里只他孤零零一人,日子甚是有些乏味。

“是不是小妹没给你提起过大姨娘我?”齐琰缓声问道。

“大姨娘,我给你找个郎中去。”年轻汉子心已无疑虑却有千千结,看着眼前的大姨娘不忍心地说道,心里盘算着聚落里的赤脚郎中,他虽是投奔的流民但却从过军的、有见识,医术也不错,应该能成。

“不用了,来不及了。”齐琰淡然的说着,“靠近点,让大姨娘看瞧清楚一些。”

“跑了这么远,大娘子就为了这个山野小郎君。”这时,不远处一个穿着白衫、白发白须的老者,附手而立,开口淡淡的说了一句,神色冲淡。

“老身临死前,就为见上一见自家大外甥,你这也瞧着不顺眼?”神之助手啊,齐琰心中一凛,面露微笑对着老者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