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卿雪觉得董秦的邀请有些唐突,虽然他们之间已经是无话不谈,她的内心感到惊喜,可是一点准备都没有。去他家?岂不是要见到他的父母?她平时就害怕和陌生人打交道,更何况现在面对的是他的父母,她感到了无所适从,她是一个不喜欢为难自己的人,正准备要拒绝他,谁知道细心的董秦看出了她的顾虑,告诉她父母正双双出差到外省去了,家里只有一个洗衣做饭的保姆在。她恍然大悟过来,噢!如果他父母都在家的话,他是不敢斗胆有这样的念头。在父母眼中他是需要以学业为重的一名高中生,没有特权谈一场任性的他们所不允许的所谓爱情,把女朋友带回家中更为他们所不齿。待苏卿雪弄明白事情真相后,为自己的自作多情羞红了脸。
不知不觉太阳已经落山,倦鸟投林,知了停止了鸣叫,在树上脱壳羽化。苏卿雪和董秦肩并着肩向着知同公园大门的一条小径走去,越走越远,背影消失在李川柏的视线里。
李川博的心突然出奇的平静,但这平静绝不是压在他心头的疑团解开了,偷窥了她的秘密让他释怀了,这些感觉通通不是,他一时无法诠释此时的心情,他的平静,连自己都觉得奇怪。他感觉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自己,一个用空洞、呆滞取代了痛苦的自己。他走出知同公园,不由自主继续尾随着他们消失背影的方向走去。他的神经失去了痛觉,他边走边安静的想起苏卿雪这个人原来她并不是冷血动物,她把渴望爱情的强烈都给了另一个男人,她爱的那个男孩看起来也不是天神级别的人物,她爱的不过是最普通的凡人,一个唯唯诺诺看起来像个小白脸似的人物李川博的世界并无法领略到董秦的优秀,所以在李川博看来他实在没有什么出众的地方。李川博从空白的大脑里渐渐恢复了愤怒,此时的愤怒像一把尖刀,一点一点地挑出他由爱转化成恨苏卿雪的真面目她原来是个不甘寂寞的女人,在求学时期就显露出水性杨花的特质,比如适才开杂货店一脸不怀好意丑陋不堪的残疾人,她也愿意和他眉来眼去。她和她的母亲一样,她母亲是一只老骚狐狸,而她是一只小骚狐狸。既然这样,征服她并不是一件困难的事,他没有想过要放弃她她的放荡不羁,反而激发起他内心要得到她更加强烈的只是这种不像之前蒙着美化她的外衣,这种已经从神坛跌落,变得低级。那是一种带着纯粹的占有对方的,这种也带着游戏人生的色彩,无法让他痛不欲生。以往,那是他估高了她,现在她在他心目中最大的价值和他对她最大的愿望就是某一天他也能像董秦一样把她引诱到一处无人的地
方和她睡上一觉。即使有那样的行为,和现在有这样的念想,这一切都与爱无关,是他需要对自己多年来感情落空的一场弥补。
既然他已经这样看待这个人,那么她和任何一个青春貌美让男人有本能冲动的卖身女也并没有什么两样,他对她的朝思暮想的爱已从她身上剥离,剩下的是他要如何想办法得到她这个人,他不再需要她的爱了,她爱谁都可,他已经无所谓,他不再过问这个问题。
李川博固执己见地想着,不觉心中胸豁然开朗,大踏步地走过市中心的马路,找到了两人之前消失的背影,紧跟不放。但他感觉到了自己行为上的猥琐,他到底还需不需要这样像个贼一样底跟踪人家,要知道一个预备当嫖客的男人是不可能这样去跟踪一个卖身女的。有那么一会儿,他的行为让自己感到了惊慌,但很快他为自己的行为找到了借口:他想起了饰品店那个苍凉又风流的老女人,她以苏卿雪未来的一切为幸福,他有这个责任和必要知道苏卿雪今晚的行踪。现在,他把跟踪这事当成一项任务来完成。
从闹市拐了一个弯,在路灯朦胧的地方,董情牵住了苏卿雪的手。四周绿树如茵,花团锦簇,鼻翼下方被夏夜的凉风送来阵阵蔷薇、米兰的芳香。苏卿雪的脚步好像忽然间踩进了一个与世隔绝的地方,一个潜藏在闹市中的世外桃源,眼前一栋栋外观俭朴的别墅像艺术品一样错落有致地排列在绿荫丛中,其中一栋属于董秦家所有。
董秦的家并不十分隐蔽,在大街上就能看到,家门口有一块修剪得很整齐的大草坪,没有设围墙,草坪四周是高过膝的铁栏栅,抬脚就能跨过去。铁栏栅刷着白漆,加固在欧式风格贴着白瓷砖的方柱子上,显示出协调的艺术美。生命力非常旺盛的炮竹花爬满房子外墙一侧,果然是黄金珊瑚,美不胜收。高雅的格调里透露出主人的不俗。别墅四周灯火通明,苏卿雪知道这些别墅群是这座城市最稀罕的地方了,能住上这些房子的都是这座城市顶层人物。
在这个时候她不免触景生情,猛然间想到了自己的父亲,他在这座城市里也住着有天有地,类似这样的房子。和姐姐一起玩耍、小住的日子历历在目,在记忆中已变得无比珍贵,暂时的浮华,不过是一捧流沙倾泻在时光那头,叫人不忍心再去碰触
董秦娴熟地打开铜锁大门,再按下遥控器,里面两扇厚实的玻璃门在缓缓地自动移开,若大的客厅便呈现在眼前,灯光暗淡,果然空无一人。在朦胧灯光的映照下,苏卿雪感觉到眼前一阵眼花缭乱,主人的雅致唯独在这里缺失了贵族心,宽敞的大客厅被各种物件塞得满满当当:一套靠左侧窗
的紫檀木沙发散发出淡淡幽香气味,沙发前面是摆着巨大储物空间的茶几,几面摆放着陶瓷茶具,第二层里塞着从全国各地搜罗过来的各种名贵陶瓷。珊瑚、翡翠、玉器、金银等价格不菲的手工作品在精制木作框架上随处可见。窗台左右两侧是假山流泉、名贵鱼种在玻璃缸里欢快地游曳,墙上挂了好几幅名人字画、对联。镀金的匾、镶玉的画、光芒璀璨的吊灯,无一不是富丽堂皇,精益求精。
董秦正要领着苏卿雪走向大理石台阶上二楼的时候,这时楼上传来清脆叮叮当当的声音,那是他们家雇佣的保姆正在做晚餐。保姆是个穿戴整洁,精神饱满,四十岁开外的中年女人,是董家的一个远房亲戚,姓曲,董秦平时叫她曲妈。曲妈已经预备好了少主人的晚餐,看见董秦带着陌生的女孩回来,目光里满是疑虑,但又知趣的走开,干她自己分内的工作去了。
曲妈虽然没有预备两个人用餐的分量,但餐桌上丰盛的程度供两个人就餐已经是绰绰有余。董秦从双开门冰箱里拿出冷饮倒在两个玻璃杯中,两人开始喝着饮料,品尝着美味家肴。窗外早已退去白天里超过32的高温,星子在夜空中闪烁,在董秦家门口林荫道的树丛里,李川博正被蚊子子兴奋地叮咬,从打开心中的凝结开始,他概不承认自己的行为那是对苏卿雪爱之深,恨之切的结果。人在太专注某一件事的时候,精神是麻木的,蚊子争先恐后扑向他,恨不能将他大卸八块所留下无比奇痒、抓绕、开始钻心疼痛,这些来自肢体的感觉,要等到心情恢复平静的时候才能体会得到。
一杯苹果汁饮料下肚,苏卿雪又吃了少量的小米粥,香肠,明虾吃饭的时候,他发现他们性格最相似的地方,他们吃的节奏是一致的,都喜欢细嚼慢咽,而使人看不出他们对吃的贪婪。好心情给她带来好饭量,到肚子里的食物稍稍消化一点,她又喝了少许的饮料,抬头的时候,他和她的目光在圆桌上相遇,他似乎正在欣赏她的吃相,在他目光的注视下,她已经习以为常,变得落落大方,慢慢享受着他的招待。他们那时候都没有想过越美好的东西,会越容易失去,连预感都没有过。
两个互相吸引的异性在一起,不免抱怨时间过得太快,想着一会儿苏卿雪就要回饰品店,董秦在九点之前呈上她来这里的见面礼,带着她来到琴房,娴熟地为她弹奏梦中的婚礼她懂音乐,不知不觉陶醉期间。
从他指尖流淌出的每一个音符飘入她耳际,都似乎已被弹奏者经过千锤百炼的敲击,现在任由他掌握着这收放自如的美妙之声,没有任何束缚地穿过宁静的夜晚,徜徉在别墅外的花园里
,飘荡在巷子中。清脆、优雅的琴声几乎把她带入一个忘我的世界,其实她能想象得到以董秦的聪明、才智和高超的悟性,在音乐方面是完全可以造就出这样深厚功底的。一曲毕,苏卿雪不由自主地为他鼓起掌来。董秦停了下来,他觉得今晚相处的时间太过于珍贵,如果苏卿雪没有要求,他就不要再弹。
“卿雪!你过来,坐这。”
董秦用手指了指身边的琴凳,然后他们挤在一张琴登上又开始聊天,她在说他在听,她讲欢堂镇的事、讲童年往事、讲母亲的事、唯独不讲母亲的臭事、也不讲家庭变故的事。他认真地听着,听得越多,越觉得她真是与众不同。不说的时候,她和他一样沉默,他们能感觉到彼此心跳频率的一致,不需要任何表白,两个人内心都明白,他们喜欢在一起。
一会儿功夫,时针指向晚上九点整。这是她该离开的时间。但有个临时的计划在心里酝酿,那就是她离开母亲的饰品店越久,就越不想回家。也许母亲和她之间这种无话可说的拉锯仗在心里已经形成一种即将发生的风暴。这场即将要来的风暴给她带来的压力,促使她时常想冲出这个家去找个地方喘上一口气。她有的时候也想躲起来,躲到母亲,老师,同学都找不到她的地方。她更想用一个大胆的行动告诉母亲,她的教育方式让女儿再也无法忍受了,女儿不是她的私有财产,不是她唯一的幸福与期望,母亲应该打消这个念头。苏卿雪以为对自己是了解的,她无法按照母亲为她设计好的人生道路去走,迟早她会让母亲失望,以她现在的成绩,等将来去冲刺高考的独木桥,她肯定会败下阵来,而且会败得很惨。
她觉得今晚是一个机会,她想用出走这个行动告诉母亲不要再逼女儿了,与其将来两个人都发疯,不如让母亲称早死了这条心,苏卿雪迟疑了一会儿,挖空心思地想她要怎样开口今晚留下来过夜的理由。不料董秦竟然先说出留她的话:
“卿雪!你看,我家的房间这么多都在空着呢!你现在摸黑回家太不方便,不如就在这里住下吧?”
说完看着苏卿雪等她的表态,谁知道她连想都没想,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她是一个率真的人,不会故做矜持半推半就的伎俩,他恰恰喜欢她这种品质与真实。
他将她带到一个布置得十分舒适的小卧室里,那是他自己的卧室,他想叫曲妈过来换床新的被褥,被苏卿雪制止住了,她认为完全没有必要,被子看起来又新又整洁。他陪着她在卧室里熟悉了一会儿环境,两人才互道晚安。董秦走到门口时又回转过身来,用手做了一个打电话的姿势:
“你有什么需要,可以随时叫我,我就在楼
上。”
说完他轻轻带上房门,往楼上走去。一会儿曲妈过来敲门,给苏卿雪送来一套崭新的女式睡衣和点新,甜品、少量水果、还有一杯安神花茶。她喝了低糖的安神花茶,让曲妈把点心端走。自己如此年轻,不惧胃里会积食,她只是从来没有吃夜宵的习惯。
苏卿雪坐在透着芳香的被褥上,觉得到董秦家后,她像公主一样被伺候着,这种感觉确实让人享受。被重视、被优待、自然也就被尊重。这种感觉也许对每个女孩都有迷惑作用,从她的双脚踏入这种富丽堂皇宫殿的时候,她的确被金灿灿的光芒照射的头昏目眩,但她知道来这里所有美好的感觉那都是占时的,她认为很多时候对他亲密的渴望也就只有停留在渴望的状态中。缕缕情丝在心里拉起了思念的琴弦,供她在孤独的枕边独自消遣,独自刻苦铭心。绝不允许自己有丝毫的轻举妄动,哪怕是一点点言语上的大尺度,她都谨慎着,维护好自己的形象、人格和尊严。她觉得自己在他面前仅存这些。人格和尊严是人人平等的,她不能向卑微里低头,主动让他小瞧了自己。她非常明白自己在他面前并非徒有其表,她记得他们聊天的时候他毫不吝啬地赞美过她,他有时候用眼睛仔细端详她的时候,目光中的疑望就像在审视一件艺术珍品,然后他说:
“卿雪!你的真实,几乎是透明的,像清澈见底的深潭,深潭里蛰伏着你灵魂的样子,由你的个性铸造而成,你的个性赋予你的模样、看起来天性冷漠,却又是真实、纯洁与善良。这多么矛盾冲突,但又合情合理。很有意思!很多人的性格里都储存着多面性的东西。”
“这样说来,我并不招人喜欢,包括你了”
“你的优点就是并不是为了招人喜欢而活。”停了一会儿他再说:
“至于我喜不喜欢你没有看到我在不知不觉中附首尊臣?”,
如果说附首尊臣,实在言过其重。董秦从小是在严厉的家教中,在官二代的环境里成长起来的孩子,不过是懂得尊重他人,在乎他人的感受罢了。若不是她对他毫无戒心,并且这样放心,她一个女孩子家是不会留在男同学家过夜的。
到目前为止,他最放肆的行为不过是在他弹钢琴时,招呼她两个人一起坐在琴凳上。她也想过,他们是如此的年轻,会有很长的路要走,他们会经历生活的甜蜜,但更有那人间百态。她想着这些问题的时候,替自己感到了吃惊,未来是个未知数,为什么总是想着他们的未来?她发现这时自己的整颗心都被董秦所占据。其实生活中当中一个人在赞美另一个人的时候,这个人在另一个人的心目中形象也早已改观。他的言语在她的心目
中发生着峰回路转的魔力,他在赞美着别人,他却不知道他的形象早已变得如此鲜艳夺目,她就这样一点一点地喜欢上他,爱上他,在心底最深处,执着而热烈。
现在夜深人静,想必他在楼上已经睡着了,如果没有睡着,他会想些什么呢?会怎么看待他的邀请使她轻易就犯呢?她如此爽快地在男同学家过夜,现在想来多少有些轻贱的分量在里面。她起来检查门是否重新上锁,感觉自己被安放在了一座孤岛上,这座孤岛到处都充斥着他的气息。这样被安排是她所希望的,但她又有一些怅然若失,他睡在三楼一个怎么样的环境里?他又变回和天边的月儿一样遥远了。可以用电话联系,她看了看床头的分机,是那样的沉默不语,她坚决不会轻易打扰他,这距离是咫尺,但也是天涯。
她正预备洗澡休息,不动声色地回到床边的时候,分机一阵“滴滴滴”响起,她接起电话:
“卿雪,你睡下了吗?在我的床上,你会习惯吗?”
苏星雪靠在床沿,一边思索着他们正在用这种方式互相折磨,一边告诉他:
“董秦!这里就像天堂,我没有理由不习惯啊”
“我没有理由不习惯啊!”里又被她抹上那么一层冷漠的色彩,这句话的矛头是指向“在我的床上”那句话的。是的,她正寄他篱下,并且不卑不亢。他又看到了她那么脆弱的外壳下太过于敏感、坚硬的锋芒?突然间对她这种努力保持着硬撑起来的坚强心生怜爱,不由自主地冲口而出
“苏卿雪!我不能把你放在二楼孤岛上,你一个人会害怕”。
“噢!不不,隔壁还有曲妈呢!我真的不害怕。”
“我来陪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