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男孩为什么会知道他的名字，为什么他们可以正常交流，李华已经无所谓了，毕竟超出常识的东西已经够多了，再多一些真的不算什么。

秉持着“恐怖片里不要好奇”的原则，李华于是干巴巴地回了一句：“你好。”

好尴尬，不过男孩并不在意，他稍微凑近了一点：“先自我介绍一下吧，你可以叫我‘纪华夕’，心里默念几遍会感觉很顺口的。”

“嗯。”李华身子绷得更紧了一点。

“你并不属于这里，对吧？所以你想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来到阴山，想了解阴山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以及是否有可能回到原来的世界？”

看着纪华夕的脸，李华透过那层自己幼年的皮囊，感觉飘在自己面前的更像是一只狐狸，诱惑自己向前迈步，直到跨过未知与理智间的那条线。

李华此刻依然冷静，但纪华夕似乎知道很多，他无法拒绝提问：“是的，这些我都想知道，所以可以请你告诉我从阴山离开的办法吗？我想回去，我以前在……在地球生活，如果你知道的话。”

“啊，地球，地球啊……那是个好地方，那个世界的环境很好。”纪华夕短暂沉默后道，“你应该有过丢东西的经历吧？不仅仅是物品，养的宠物或者认识的人，他们中的一部分已经在你的生命中遗失。”

“这是正常现象吧？”

“确实，有些人只是单纯去了别的地方，然后联系慢慢变少了而已，丢掉的东西也不过是在某个角落被你遗忘，然后一点一点腐烂。”

纪华夕的黑瞳格外幽邃，灯光落在那里面像是进了黑洞，这绝对不是一个十岁男孩该有的神态：“可你是否想过，其中有一部分其实是从地球穿越到了别的世界？”

“我也属于这种情况吗？”其实李华到现在也不是很想承认自己穿越了，而且这种穿越毫无逻辑可言，就好比某人摔了一跤，然后他就到了新的世界。

而且按照对方的说法，阴山听起来不像是一座山，似乎更像是穿越作品里面常见的“某某大陆”“某某界”之类的存在，那么体积起码可以对标整个地球吧。

所以为什么要起名“阴山”啊，很容易让人误会的，差评。

“阴山就是许多世界的其中一个，本质上和你们定义的宇宙差别不大，而这样的世界不计其数。”纪华夕继续解释道，“当两个世界足够接近，就可能出现一些重叠区域，并且有非常小的概率让物体穿越，人类本身也不例外。”

好家伙，现在得管这叫“阴山宇宙”了。

李华把吐槽的心思搁到一边，忽然问了一句：“那我父母是不是也有可能……”

纪华夕打断他的提问，轻轻竖起一根食指：“没可能的。地球只是你们宇宙中微不足道的一颗行星，能有你一个人穿越到阴山已经是相当了不起的奇迹了，所以不会发生在你附近的任何人身上，你可以把这看成只属于你一个人的幸运。”

李华有点绷不住了，他很想回一句“这福气给你要不要”，但还是莫名其妙地冷静下来，盯着站台边缘的灰雾说道：“好吧，但我有一件事情不理解，为什么衣服和我一起穿了过来？因为他们和我属于‘同一个物体’吗，还是说穿越其实是有范围的？如果有范围的话，能告诉我这个范围有多大吗？”

就算没有额外的冷静加持，他也不希望附近的人被卷进来，特别是爸妈、老师还有朋友们，所以想具体了解一下穿越机制。

“啊哈哈哈……穿越是单体的，不过你贴身的东西会被一并囊括进来，当然这种事情没必要太较真。”纪华夕转到别的问题上面，“你应该很想回去吧，毕竟看你手上的情况，你大概已经觉得阴山是一个不那么安全的世界。”

“嗯，能告诉我怎么回去的话，我真的会非常感谢。”李华尽量表现得真挚一点，不过毕竟没有受过专业训练，面部肌肉和眼神的变化都不明显。

纪华夕很大方地给出答案：“重叠是很短暂的一个瞬间，阴山和你们的宇宙已经分开，所以你没办法像过来时的那样重新穿回去。”

“那么下一次重叠会是什么时候？”

“好问题。”纪华夕微微一笑，“假设你在窗边吹肥皂泡，其中飘出的两个泡泡，一个叫阴山，另外一个叫地球，它们在被吹出的瞬间曾经短暂地互相触碰一下，然后各自奔赴远方。

“等到这两个肥皂泡再次相遇，说不定就有奇迹发生，让你非常幸运地重新穿回去。”

“意思就是不可能了？”

“还是有可能的，不过概率小到可以忽略不计，或者需要很长、很长、很长的时间。”

李华沉默了，他意识到自己只是肥皂泡上粘着的一粒微尘，以及面对现实无能为力的挫败感。

“任何存在都有其原因。所有飘渺虚幻的神话里面，多少有那么一点记载是真实的。这些神话生物说不定和你一样，从它们熟悉的世界来到你曾经生活过的那个世界。”打破沉默的人是纪华夕，这个看起来很年幼的男孩抬起头，观望浓雾之上的那片黑暗，“有的光辉灿烂，被后世传颂；有的凶残暴虐，结果五花八门；有的籍籍无名，说不定刚到新世界就因为窒息死掉了。”

他说：“你最初假定自己碰上了穿越事件，你曾经向往过一个不同于日常的世界，而且没有进入一个不存在氧气的世界。

“这何尝不是一种幸运？”

李华听见他的询问：“至于最终收获怎样一个结局，选择权在你。”

一段漫长的沉默。

浓雾在站台的边缘凝固，黄铜吊灯在无声闪烁，蘑菇和苔藓依然勾人食欲，花色地砖踩在脚下的感觉和地球上的硬路面没有太多区别。

阴山藏在浓雾后面，黑暗是亘古不变的。

李华的注意力已经全部放在那个灰袍男孩身上，他看着那个漂浮在空中的未知存在，有关于“狐狸”的第一印象正在消退。

纪华夕，他身上仿佛带有某种神性。

“请问，你是谁？”李华给出他自己的选择。

“你在阴山的领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