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十一章 任重而道远(1 / 2)李治大帝首页

李治收回目送李绩目光时,无意间瞥见长孙无忌扭着脖子,目送着李绩离开,直至看不到才正过脸来。让他感到震惊的是,即使在转回眼眸后,也不见长孙无忌脸色有任何变化,依旧是一副仰慕的表情,就好像他是出于真心尊敬这位为大唐北疆安宁立功的将军般。

见此,李治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凉气。他看了长孙无忌一眼,目光深邃如海,黑曜石般的眼眸中似有旋涡在搅动。他心里冷笑,这老狐狸分明内心狡猾,诡诈狠毒阴险,却时时刻刻都忘不了将自己塑造成一个心怀天下的忠臣模样。他想以此来糊弄谁,还用得着猜吗?

纵然如此,他却以一如既往尊重信任的态度,谦逊地征求道:“既然如此,不如就让刑部尚书张行成兼任吧!舅伯以为如何?”

长孙无忌没有作答,他扭过脸意味深长地看了临近席子上的褚遂良一眼。一向被先帝誉为飞鸟依人的褚遂良,哪会看不懂他眼神中的意愿?连忙侧过身子,举着笏板对李治道:“陛下,张行成并非门阀大族后裔,不能进三省。用先帝的话来说,让他这穷书生做个刑部尚书,就已是抬举了他。左仆射更不是他这种出身的人能消受得起的!”

他低垂着头颅看似恭敬,尽人臣之礼。

知子莫若父,知父也莫若子。先帝的心愿,李治一直都是最清楚的那个。先帝满心里想的,都是如何摆脱门阀世家和这些豪门望族,曾几次私下广招寒门和普通人群中有才能之人比如马周,比如张行成,唐临等人。如此嫌弃张行成的话,何曾这么说过?

当然,对于褚遂良不过就是得了长孙无忌的示下,让他抬出先帝来压制他的伎俩,李治也是门清的!他晙了褚遂良一眼,眸底划过一道如霜似雪的冷意,坐在两仪殿御榻上,一双搭在双膝上的手紧紧捏成了拳,恨得牙都痒痒了。也只在瞬间,他放开了双手。

长孙无忌斜起眼角瞬了李治的双手一眼,似是明白了甚。他装腔作势地斥责道:“褚遂良,你太放肆了,,你怎么跟陛下说话的!”

褚遂良咳嗽了声儿,像被圈养的宠物受到主人的斥责般,将想要咬人的嘴缩了回去,发出呜呜委屈又不满的声音,竟连面子上的尊敬也不留给李治,坐在席子上一声不吭,更没有给皇帝致歉的意思。

这一切都看在了诸臣眼中,引得他们在丹墀下议论纷纷,整个朝堂顿时,失去了该有的肃穆庄严,竟像菜市场般热闹喧哗起来。

柴令武掀起眼皮儿瞄了一眼御榻上的皇帝,转头对邻席的驸马都尉,检校吏部侍郎房俊放低了声音阴阳怪气道:“看到没?姓褚的这条狗汪汪叫两声儿,御座上的那位竟是屁都不敢放一个。我早就说嘛,这晋王啊就是关陇门阀怂恿先帝预备给自己的傀儡。先帝也是糊涂,竟让这么个废物取代李承乾。这皇室看来真的是要黄鼠狼抱窝了!”

话落,却遭到房俊一个白眼瞪了过来。“这种话你也敢放到这儿说,就不怕上面的听到了!”尽管言辞严厉却难以遮掩他内心的赞同。

柴令武不以为然道:“听到了又能怎样?”

房俊又飞速扫了殿前的长孙无忌一眼,放低了声音对柴令武道“他听到也倒罢了,难道就不担心长孙老儿记恨于你?这老东西,屁股后面要是长出尾巴来比狐狸还狡诈,比狼还凶狠十倍呢!”

柴令武好似一匹草原苍狼般,看向长孙无忌背影的双眸射出狠厉的目光,撇着嘴一副他能其奈我何的样子:“怕他?哼!”

房俊看了他一眼,叹息了声转头不再与之搭腔。

长孙无忌的狠辣,他房俊是领教透了。他那位足智多谋了一辈子的父亲,当年也是叱咤风雨于朝堂之上,临了还是栽到了长孙无忌的盘算中,又遑论只会打仗不懂得算计人心的柴令武呢?他想,自己跟他少说一句是一句,免得将来找皇帝夺爵位时不好开口。

尽管,按照古来嫡长子继承制度,父亲梁国公的爵位就该兄长继承。可是做了驸马的房俊却觉得自己比兄长地位更高一层,因为自己是先帝的女婿,当今陛下又是自己的妻兄妥妥的皇亲国戚,梁国公的爵位也该由他来继承才是!就像陛下,他不也是先帝的中子吗?

与之相隔五十米的另一面臣席中,司徒裴律师也对此有一番计较。这褚遂良真是太放肆了,仗着长孙无忌的势力就敢不将陛下放眼里。这陛下呢?之前在新罗使臣面前为自己辩护的魄力都哪里去了?

耳畔迭起自家侄子的声音“这褚大夫是吃了熊心豹胆了吗?竟敢连天子都敢蔑视,太不像话了。叔父,您说陛下怎么任由他们…”

“这还不懂?拿人手短,吃人嘴软呗!”说这话的是兰陵萧家的长子礼部侍郎萧澜。他的父亲是隋炀帝的内弟萧瑜,姊妹是李治的淑妃萧紫云。兰陵萧氏是南北朝时期梁国的皇室后裔,门第与渤海高氏一样,都是足以与北方豪强相抗衡的家族。

李义府,许敬宗等旧东宫李治的心腹,满心地为李治打抱不平却又隐忍不说,只带着耳朵听其他臣子聒噪议论。

丹墀下朝臣们各自的表现,以及他们所说的话语都落入了李治的耳中。尤其是柴令武和房俊的一言一行,即使房俊未有说出他为何对柴令武不耐烦的缘故,李治却对此一清二楚。

李义府曾告诉过他,这房俊现在之所以学得这么谨慎小心不为别的,只想讨好陛下夺取梁国公爵位。他早就对其兄继承梁国公爵位非常不服,说什么我乃先帝女婿,当今妹婿焉能屈居公爵之后!

不怕你贪得无厌,就怕你无欲无求得过且过。

就房俊的这份野心,欲望李治便对症下药,给他与柴令武等人布下了一张看不见的天罗地网,一个房俊心甘情愿成为棋子的棋局。

就在这时,殿中迭起一声儿苍老的暴呵“够了!”紧接着,便是长孙无忌用笏板砸着地,一通大义凌然的斥责:“这是何等地界,尔等忘了不成?朝堂上当着陛下的面儿,尔等还有人臣之礼没有?”

顿时大殿之上,鸦雀无声。

众臣倒也不是都怕长孙无忌,只是他这突如其来的呵斥,的确像是晴空响了声儿炸雷,把他们都给轰蒙了。

李治冷眼看着长孙无忌这唱作俱佳的精彩表演,心里升起一股复杂的情绪。纵然,他为夺取大权之路布好了局,选择放纵关陇门阀,惯养他等骄横跋扈是为了韬光养晦,效法郑庄公克段于鄢,先用其势除去皇位威胁,等待时机再从他们手里夺回权力。

纵然,他为了韬光养晦雪藏了属于自己的人才,比如裴行俭,岑长倩,薛礼,雷文诚,李义府,许敬宗等让他们担任不显眼的基层小官,六部小吏和自己的护卫。然而这些势力须得自己慎重启用。

简单的说就是,他们现在还不是能拿得到台面上用的人!

想着,他的眉头就已皱成了川字。正冥思苦想间,耳畔撞入了长孙无忌的声音,话语中竟还带着些许商议的意思:“陛下,既然李绩无心政务,张行成又不够格,左仆射的位置还要填满的。”

“那依舅伯的意思,朝中又有谁最合适的这个位置呢?”

长孙无忌是这番装腔作势,又岂能蒙住他?李治面上谦恭,心里燕燕冷笑。这长孙无忌倒是会装得很啊!若非我早已看透了他的狐狸心肠,不知他的老奸巨猾,怕七八成被他这幅诚挚忠臣的样子给骗得找不到东南西北,把他当成一等一的贤臣了。

长孙无忌正经八百地举荐道:“韩援即可!”

李治挑起剑眉,一脸困惑地问道:“韩援?他还担任着中书令,全权为朕起草诏书,身居相位。难道,舅伯是想要让他兼职吗?”

长孙无忌摆手,连说了两个“不”颇有耐心似得跟李治解释道:“陛下切莫误会,臣非此意。以臣之见,中书令不如给皇后的舅父柳奭担任。调韩援到尚书省担任左仆射。”

的确是个不错的“建议”难道不是吗?

李治冷笑,他在心里这么跟自己说。真不愧是长孙无忌,这算盘打得真是精细高明!短短不过一沙漏的功夫,这家伙就将自己所有的利益,都精算到了最佳平衡点上。如今,竟还收买了皇后的舅父!

不过,朕这欲擒故纵也不能什么都不做,这样反倒让狡猾的长孙无忌有所警觉。不过,现在朕可以做的,也只有把曾经东宫的老人儿安插进中书省,担任文笔小吏才能更好地掌控柳奭等关陇门阀和外戚的动向,摸透他等的心思。于是,李治扫了一眼在场的所有臣子,在京藩王颔首道:“好吧,朕就听舅伯的,提升中大夫柳奭为中书令,调韩援为尚书左仆射。至于中书侍郎一职,就给了宇文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