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根据三国志、后汉书、资治通鉴等史料润色加工而成,在史料未及之处进行了情节虚构,若有雷同,纯属见鬼
大汉灵帝建宁四年公元一七一年七月,扬州刺史部下属吴郡浙江注:今钱塘江。江上微风,一艘单桅帆舟缓缓压过水面,顶起圈圈的涟漪。盛夏的日光将水面的鳞波映得刺眼,就好似是一千万条银絮包裹的小鱼在江面上此起彼伏地扭动着自己的腰肢。一两只飞鸟急匆匆地掠过船桅,钻入岸边的茂林避暑,连啼鸣都懒得发出一声。船老大刘猛站在船头,一边用手抹着流入眼睛的汗水,一边向四下眺望,直到双眼被鳞波的反光射得生疼吗。他暗自寻思:今日江道真有些诡异,平时往来富春与钱唐的点点帆影,全都不见踪影,莫非沉寂数月的海贼胡玉最近又蠢蠢欲动了注:“钱唐”后朝写作“钱塘”。在今杭州地带?莫非别的船老大已经得到眼线的消息,停船避风了?他有点后悔,那天和吕儁与曹恭诸人一起赌博的时候真不该耍赖,结果呢,为了来路不正的三百文五铢钱,害得船帮的弟兄们一连半月都不和他搭话。这下好了,缺了船帮的消息,糊里糊涂地开了船,什么时候撞到海贼手里都不知晓。
刘猛的双眼实在受不了阳光的反射了。他回过头,扫了一眼舱内的乘客。在他左手边的有三个倡优也就是后人说的“说唱艺人”,右边有两个卖瓜人,后舱的桨位则有他自己雇的两个船工在有气无力地摇着棹桨,船尾还有另一个船工靠在舵杆上瞌睡。那几个“倡优”,实际上就是一个老头、一位妇人与一个小孩罢了,守着一大堆行走江湖的行头包袱。摆在包袱外面的有一把五弦琵琶、一根羌笛、一面鼓、一只大海螺,以及几面唱武戏用的将令旗。那老头都热得不行了,衣服敞开着,露出两排清晰的肋骨,抓起衣襟不停地扇着风。那妇人约三十岁光景,姿色中上,身材消瘦但也有些风韵。因为四周都是男子,自然不敢放肆地解开衣襟解暑,只好用小团扇飞速扇风,同时一边面带紧张地看着对面的两个卖瓜人,一边刻意回避者刘猛有点色眯眯的眼神。那小孩子则约七八岁光景。虽然和大人一样大汗淋漓,却一直乐此不疲地用嘴吹着手里的风车。不过,说来也怪,这小娃个子小小,中气却十足,风车竟然在微风的江面上被他吹得如同飞驰的马车的轮缘。
刘猛暗自叹了口气。若是今天真碰到胡玉之流的海贼,这老的小的都不会有好下场,女的则还肯定会被劫色。对了,我刘猛又不是负责缉盗的游缴注:东汉乡级负责治安的小吏,肯定是不会出头保护他们的。据说海贼出击一般至少有七到八人,常常利用钱唐附近江海连绵的地利游击,且均佩戴利器,手段凶残,与之碰硬乃是自寻死路。嗯,若真遇到海贼,我刘猛就凭着水性带着三个船工跳水逃走……好在据说匪贼一般都不劫船……等其走后再……
“船主,何时可到钱唐,休要误了小爷我的大事!”刘猛的思绪突然被来自其右手边的声音打断。刘猛略转过头,看了一眼发话的少年,他旁边的中年男人,以及他们身边的一堆准备带到钱唐去卖的胡瓜注:即今天的黄瓜。张骞通西域后带入中土,一堆甜瓜,还有几个他不认识的大而圆的青色瓜。那少年约十六七岁的光景。他也因为天热敞开了襦衣注:汉代的一种短衣,露出了一身子油亮亮的健肉,完全不顾及对面妇人的尴尬。他一边不耐烦地对船老大说着话,一边摆弄着一把切瓜刀,将寒寒的刀光射入四周人的眼睑。
可恶!现在的少年礼数全无,竟对长辈说话如此没大没小!什么大事,不就是卖个破瓜吗?等一回碰到海贼,看不把你的脑袋当瓜拧下来!刘猛心里骂着,却又忌惮着那少年健硕的体格与手里的刀,只好强压着不悦回了话:
“今日风微,船行不易,还望见谅。”
“我看是你摇棹桨的船工没吃饱吧!”
“哎,竖子,休得无礼!”少年旁边的中年人突然拿了根胡瓜敲了一下他的后脑勺。那中年人腿有点瘸,进了船之后就没吭过声,一直像守着宝贝似的呆呆地盯着那几个大圆瓜。这是刘猛听到的他入舱后说的第一句话。
“爹,平时坐吕船主与曹船主的船,这时候早到钱唐了。”那少年果然生猛,不但和自己的亲爹顶起嘴来,甚至还跳起来直奔后舱的桨座,去和两个船工去抢棹桨。两个船工见了,倒也乐得喘口气,站起来让位。怕得罪人的卖瓜中年马上拿了几根较小的胡瓜往他们手里送,然后又拿了一根稍大的递到刘猛手里,嘴里念叨着“犬子无礼,在下给诸位赔不是了。”
话正说着,那少年已经一人抓了左右两支棹桨,开始大力摇动。因为棹桨本是为一边一人的位置安设的,所以少年不得不蹲在船舱中间尽量伸展双臂,以一种很不自然的姿势摇棹桨。但尽管如此,船儿还是一下子提高了速度,船头也开始激起了白浪。被刚才的争吵惊醒的操舵船工也猛得睁开了神,记起了自己的职责,牢牢把住舵杆,双目盯住前方。在刘猛左手边的妇人开始用一种异样的目光注视起少年来,她的儿子则放下了风车,拍起手来“小哥威武!小哥威武!”
“且慢!”嘴里还嚼着胡瓜的刘猛突然伸手抓住了少年的胳膊。将半截子胡瓜咽下去后,刘猛一字一顿地说道:“客官掌棹,船人之耻,还请客官归位!”但他心里想的却是:船行得这么快,若正好与前面的海贼迎面相撞,岂不悲哉!
那少年锁其了浓眉,用闪电一般的犀利目光瞪着刘猛,那光芒似乎要比江面反射的阳光更加刺眼。于是两人一时就僵在那里,四目相对。那孩子也不拍手了,船舱里的空气一下子凝固了下来。
“看,江面上有人!”这次发声的是掌舵的船工。他虽然身居船艉,却位于全船的制高点。
众人寻声望去,果然在左舷方向的江面上,有一个黑乎乎的人影在朝这边游来!
“救人啊!”这次几乎是所有人一齐发声。
两个船工奔向舵位帮助操舵手将船迅速左转,少年则飞桨继续提高船速注:汉代的船只舵面大,操舵传动效率不高,高速转舵需要多人协力。刘猛站在船头,手持绳套,准备扔向落水人。
须臾后,人被救上来了。
但说得更准确一点,落水者是自己抓住绳套爬上船帮的。看那身手的利落净,就是没有绳子他也能够自己追上船。上了船之后,他的第一句话就是:
“有海贼!”
刘猛的血凝住了。所有的不详预感都应验了。
大家打量着这位浑身湿漉漉的落水少年。他大约也是十六七的光景,湿漉漉的身上贴着一件被划破的襜褕注:汉代的一种直裾单衣。皮肤白净,体格微胖,随着喘气,肚子小小起伏。只是披头散发,脸上还带着淤血,看不见面目如何。卖瓜少年这时将目光移向来人腰间系着的玉佩,注意到上面刻着一个“祖”字。看样子,他应当姓“祖”。
“兄台高姓是否为祖?”卖瓜少年试探地问道。
“嗯”。来人只是支应了一下,并没有顺势报出全名与表字。他显然更急于报告匪情:“真遭海贼了。单船九贼,其中还有一妇人。”
“妇人?”众人都瞪大了眼睛。
“且听吾细说”。祖姓少年整理了一下乱发,露出一对小眯缝眼睛,继续说道:“今朝天放亮时,我即搭上吕船主的船去钱唐办事,船上除我之外只有船主船工四人,以及一堆要运到钱唐的货物。行到前面川中岛处,突遇一小舟,舟上除了一个摇橹人和一妇人外,乍看似也只有一堆货物。那女子歌声妙曼,引得所有船工都据舷争睹,那摇橹人看似也是船帮的熟人。不料,此刻货布下却猛然窜出埋伏的七名海贼,七人七弓,向我船猛射。我低头快,一支箭只是切断了发髻。另外四人则当场殒命。我立即跳船躲了起来,藏在川中岛附近的水里。刚才看到你们船来,便游来示警。”
卖瓜少年有点疑惑:
“祖兄水性如此了得,为何不直接上岸逃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