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82章 诸葛失算(1 / 2)大吴帝国前传首页

诸葛珪放下孙膑兵法,与朱治一起重新来到街面上。但见熙熙攘攘的街市的另一头,一群衣着褴褛的居士正结队前行。他们有的头捧陶钵,有的双手合十,口中皆念念有词,而见到他们的下邳百姓,亦纷纷主动为其避路,甚至还有些人虔诚下拜,大力扣头,大呼“浮屠消灾!浮屠消灾!”。而在众开路的居士身后,四个大汉抬着一步辇,上面端坐着一个美俊沙门,正微笑着面对信众。让诸葛珪感到惊讶的是,此人竟不顾天寒,身体半裸,却似乎未流露出半点寒意。再看他头顶,一个雕成莲花状的巨型木钵置于光秃的头顶,任凭身下步辇如何颠簸而稳稳不动。诸葛珪悄悄对身边的朱治说:“那沙门,恐怕就是最近在下邳名声鹊起的严无名师傅吧!看此人身上的筋肉,似乎有点武功底子。出家人按戒律可是不能杀生的,此人却似乎练过武,蹊跷啊!”

朱治点点头:“前几日我亲眼见到此人与县丞孙坚的长子孙策在河滩上比武,当时也颇为惊讶于此人的腿脚功夫而对于此人的底细,坊间也多有议论。但听说这几日下邳王非常宠信此僧,甚至把自己的步辇赏赐给他坐,所以也没人敢对他深究。”

诸葛珪眯起了眼睛:“据我所知,浮屠道博大精深,极难参透。这小毛孩子就算真在白马寺求过学,至多也只能懂点皮毛,却敢大胆来下邳弘法,难道他比那西域高僧安世高还要厉害?下邳王好佛也不少年头了,怎么会如此不辩良莠,饥不择食?”

朱治笑道:“诸葛兄啊,你不但对中土的兵书锱铢必较,对西域的教理也是刨根问底!但别忘了,淮泗一带,虽从楚王英开始就崇浮屠道,但也就出了严佛调区区一个正式沙门,他目下还在白马寺译经,远水不解近渴啊!因此,除了这言无名,目下谁又能来下邳弘法呢?再说,一般人信浮屠道,不就是图个吉利,保佑自己无灾吗?谁又在乎教理之深浅呢?甚至那下邳王也不能免俗。王爷年迈,渴望长生,所以既想听解生死之奥秘,又渴望呼入青春之息以忘却衰老。而这言无名师傅,难道不正兼具这青春与佛性吗?”

好辩的诸葛珪刚想深究朱治的这番有点古怪的解释,却不料那步辇已经来到朱治的书肆之前。言无名叫人将步辇停住,对着朱治合掌行礼:“朱施主为弘法助力,贫僧感怀。不过,抄经毕竟功业有限,若要得到更大的福报,还需兴建浮屠寺,大光佛法于天下!”说罢,他就用一只手指了指头顶上的那个空空的大陶钵。

朱治刚才还松弛的脸一下子变得铁青。他马上听出了言无名的弦外之音。今日他分明是看准了自己是外乡人,以建寺为名来讹钱的!但朱治也知道,若自己当面回绝他的化缘请求,今天他这丹阳孝廉的面子就会在下邳百姓面前再丢一次。无奈的朱治只好用尴尬的微笑掩饰心中的不满,脑中则飞速运转着应对的言辞。一边的诸葛珪则用鹅毛扇遮住脸,将身子往后挪了几步。不管怎么说,他此次来下邳的主要意图,只是来联络愿意散财的豪杰,而他本人却是无财可散的。

见到诸葛珪这个怂样,朱治心中甚恼,竟然有点后悔刚才送兵书于他,情急中竟踩了诸葛珪一脚。诸葛珪毫无防备,脱口叫疼。这样一来,大家的注意力就自然转到了诸葛珪身上。

“请问这位施主又是……”言无名又笑眯眯地转向了诸葛珪。

不待诸葛珪自己回答,四下里的百姓就一起起哄:“他可是前汉名臣诸葛丰的后人诸葛珪!”“诸葛先生佛经烂熟于胸,默写四十二章经一气呵成!”“他身上的火浣袍可是西土大秦王上朝时穿过的,可以换京都三座豪宅呢!”

听到“火浣布”三个字,言无名也眼睛一亮,在诸葛珪身上反复打量。诸葛珪警惕地裹紧身上的袍子,恨不得将其立即裹入自己的皮肤,使其成为自己血肉的一部分。他对自己默念:诸葛珪啊诸葛珪,今日你切不可为了空名,将你身上最珍贵的财产交给这个不知来历的沙门!

诸葛珪沿此思路,脑中迅速编排出一套崇儒非佛的说辞,以便为自己解困。但与此同时,他的眼睛却也瞥到了四周百姓对于言无名的崇拜神情,渐渐意识到了在下邳非佛的风险。不经意间,他又看到街对面的诸葛瑾正拉着妹妹诸葛珺的小手,用期盼的眼神看着自己。这逼得作为一家之主的诸葛珪重又打起精神,对言无名作揖道:“本人正是琅琊诸葛珪,忝列前朝名臣诸葛丰后人之列。今日有缘见得大师,真是三生有幸!”

“听说诸葛先生懂佛法?”言无名嘴里说着话,眼睛还在诸葛珪的袍子上打转。

“略懂!”诸葛珪敷衍道。

“那先生是否愿意襄助兴建浮屠寺之盛世?”言无名问道。

诸葛珪反问道:“敢问师傅,浮屠寺当修多大?”

言无名笑着叫手下的居士拿出一个盖着赤布的大漆盘。赤布被撤去后,里面露出一套异常复杂的、并镶有铜制部件的彩陶建筑模型。众人见了,一片惊叫。

原来这寺的模样,混合了天竺的浮屠寺与中土建筑的风格,当中有浮屠塔,四周以堂、阁、廊等围绕,成为方形庭院。这寺中之塔,上有金盘,下有重楼,塔为九层八角,每层皆有飞檐,每面镶有铜境,塔顶亦有一面铜镜朝天。虽是模型,依然让人觉得气势恢宏。若真建成,真不知要花费多少钱财。

诸葛珪用扇子拍拍头,问道:“此塔建于何处?”

“在下邳城南。”言无名手指城南。

“城南?我听说那是本地土豪陈珪的地。陈珪可是太尉陈球的侄子,你们浮屠道又如何得其地?”一边的朱治插嘴道。

不待言无名回答,他身边的诸居士中,突然挤出了一个衣服特别褴褛的精壮大汉,替他抢回道:“莫提那太尉陈球!朱孝廉您可别忘了,他已在光和六年注:一七九年因谋反被诛杀了。朝廷不追究陈氏宗族的罪责,已属宽大。再者,征收陈家的土地,下邳王自然会酌情赔偿,因为建寺之事,本就是王爷首肯的。”

朱治本想回应这大汉的话,却突然发现他的声音非常熟悉,且带着明显的丹阳口音。他再盯着说话人的面庞仔细察看,突然大喊:“这……这不是笮读“则”融兄弟吗?你来下邳了,怎么都不知会我一下?对了,你们笮家家财万贯,你今日这么穿得如此破烂?脸几天没洗了?”

那个叫“笮融”的居士摆摆手:“朱兄莫怪我淡薄同乡之情。我已经和言无名师傅说了,下月我就去洛阳去找安世高师傅受戒,因此从现在开始就要斩断人伦之情,忘却俗事烦恼,抛弃金银之念……”

“那你在丹阳的地产与奴婢呢?对了,你的妻妾呢?”朱治几乎惊叫起来。

“妻妾准备全部休掉,令其再嫁。至于地产奴婢,一半散给笮家穷困远亲,一半送于我们的老乡陶谦陶恭祖。朱兄你也知道,恭祖一向乐善好施,否则怎么能够被举为茂才,历任幽州刺史与朝廷议郎呢?增其资产,亦是为了弘扬浮屠圣道。”笮融激动地回道,唾沫星子乱飞。但明眼人一听便知,他这话里的真正用意,乃是利用朱治另一个同乡陶谦的盛名来给他制造更大的压力。

诸葛珪在旁一听,心中也是一惊。为了骗出朱家的老本,这言无名竟突然抛出了朱治的老乡,可见其用心之缜密。此时若不帮朱治,恐怕朱家的钱财就真要被浮屠道骗走了,而这样一来,他诸葛珪又将如何利用朱家的财力人力去抵御黄巾呢?想到这里,诸葛珪示意朱治退后,摇着鹅毛扇,笑着对笮融说道:“笮兄,你信浮屠道似乎比吾辈要虔诚许多,为何不把那赠送给你家亲戚与那陶谦的钱财,直接挪来修这浮屠寺呢?至于那陶谦陶恭祖,虽是天下名吏,但我也未曾听说他就是浮屠道中之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