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我还不知道他为什么选择悄悄跟上去而不是活捉狼牙太子。”
“原来他想的狼牙王!”
陆昭瞪大眼,这俞三爷,当真是个狠人。
孤身入狼牙,而且他还真的做到了!
是……俞墨?
龙六还好,龙疆刚才的兴奋骤然一冷,他忽然想到了一件事,小七当年第一次送走战友的时候就发誓,一定要用狼牙王的命去告慰战友的英灵。
当时自己还拍了拍她的肩跟她保证,大哥和你一起努力。
谁知自己已然忘了,俞墨却做到了……
一瞬间的愧疚几乎压弯了龙疆从来笔直的背脊,他压着鼻酸,迅速吩咐道:“传消息回来,不惜任何条件把人安全完好的护送回来。”
“我去说!”
陆昭太佩服俞墨了,直接跑了出去。
再见到俞墨,自己一定要对着他竖大拇指,他真牛!
大王和太子双双毙命,狼牙国瞬间就乱了起来,很快二王子继位,但这位登台后的第一件事不是整顿边关战事稳定人心,而是大肆宣扬先太子是天克之人,是他克死了大王,又要修建新的王宫,还要准备祭奠。
竟是全然不管边关事,只顾眼前享乐
狼牙的忠心来至上位人的命令,而当掌事者昏庸无能时,他们没了头领,就是一群只懂蛮力的莽夫,龙疆抓住了这个机会,狠狠攻城,根本没有给他们喘息的机会。
不过数月,大周大军就已经兵临狼牙王城。
将士们都在高兴,这么多年了,终于可以拿下狼牙国!
龙疆等人的心却很沉,这一路攻城一路寻找,这么多人都没有俞墨的消息,他,死了吗?龙疆不肯相信这个结果,如果俞墨出事,自己百年后,就真的彻底没脸去见小七了。
让人继续找,不放过任何一丝可能。
陆昭本来没有担心过俞墨的安危,狼牙王和狼牙太子都丧命于他手,其他人怎么可能伤到他?陆昭一直这样坚信,但几个月都没有俞墨的消息,当初只知他重伤逃离。
是重伤不治了吗?
陆昭不愿意想这个猜测,但数月没有消息,实在让人难安。
龙疆没有说这个人就是俞墨,但狼牙大乱,大周一路攻进腹地,歃血关的百姓也都知道了,有人去把狼牙的王和太子都杀死了。
这人是谁?
他真是个英雄!
生活在歃血关的百姓,毫不夸张的说,几乎每户都和狼牙有不共戴天之仇,或丈夫或儿子或族人,都有人丧命在狼牙人手中,如今他们的王和太子都死了?
虽然还没有彻底拿下狼牙国,但歃血关的百姓都开始庆祝了起来,也都在猜测这位是谁,一定要给他做个长生牌位日日供奉的!
别人不知道,但俞墨带来的那几个人,心越来越沉。
三爷孤身去了狼牙,从去岁深秋开始,直到现在的盛夏,少爷的家信来了一封又一封,自己等人都快瞒不下去了,还是没有三爷的消息。
这个英雄,是三爷吗?
不。
他们宁愿不要这所谓的英雄,只想三爷安安全全的回来!
然而随着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始终没有好消息传来,俞和等人心里已然充满了绝望,而且少爷也来信了,说已在途中,很快就会赶到歃血关。
三爷,您在哪啊?
您还好吗?
这日,俞和继续出门探听,没消息就是好消息,他是这样安慰自己的,谁知刚出门就看到一个人正踏上台阶,俞和下意识后退了一步,因为这人身上的味道太酸爽了,一身脏污,连脸都看不分明。
而且太瘦了,衣裳套在他的身上都是空落落的感觉。
手里还提着一个挺大的箱子,味道更冲,隐隐是腐尸的感觉。
装的是什么?
俞和觉得这个人有点眼熟,但一时想不起来是谁,那人抬眸看了他了一眼,面无表情的收回视线,继续抬脚往里走。
俞和整个人僵住,他慢慢睁大眼,嘴角不可控制的上扬,眼眶却渐润。
这个眼神他可太熟悉了!
“三爷……”
“您回来啦!”
盛夏的卧龙山很漂亮,青翠环绕,漫天遍野的野花,俞墨换过一身衣裳,拒绝了俞和等人的陪同,几步一停,缓慢稳定地上山。
往常很快的路途,这次倒走了许久,俞墨走走停停,等到山腰处看到那株梧桐树的时候,已经开始喘气,往常合适的衣裳挂在他的身上,被山风一吹,更显空落,整个人瘦了不止一分,甚至有了形销骨立的感觉。
俞墨缓了片刻,将手里的箱子放在了坟前。
和京城龙家荒芜的旧居不同,这里很是干净整洁,环境清幽,摆着的瓜果还新鲜,显然是常有人来祭拜。
俞墨走的有些累,直接席地而坐。
他看着那座冰冷的石碑,良久后缓缓道:“这么多年没来看你,生气吗?”
拍了拍手边的箱子。
“狼牙王的头颅,给你的赔礼,别生气了好吗。”
“不过很臭了,就不打开给你看了。”
就是因为这个头颅,俞墨整整被追了几个月,狼牙人疯咬着不放,新王也不可能纵容老王的头颅被人带走,身上旧伤未愈就添新伤,一路淌着血回来,就靠着一股劲撑到现在。
他给她说过后,就直接把这箱子抛到了山下。
脏。
它不配留在这里。
俞墨看着墓碑,看着上面的名字,他有些茫然,记忆很深又很浅,夜深人静时的不经意会浮现,而此刻却怎么想也想不起来。
甚至还传来一股晕眩之感。
他慢慢挪到了墓碑旁边,蜷缩在一侧,偏头倚在墓碑上,兴许是盛夏的缘故,这墓碑看着冰凉,靠上去后其实有一股暖意。
俞墨的声音低的几不可闻。
“我……好累。”
“我睡一会……”
话没说完,眼睛就已经阖上。
他太累了,一路奔袭逃命全神贯注数月,如今终于回到故地,心神一松,这近乎一年的疲惫就早就在叫嚣着不行的身体同时发出了抗议,铁人也扛不住。
很快墓前就一片静谧,只偶有山风吹过,旁边茂盛的梧桐树枝叶轻摆,似低语似轻喃。
叶惊澜带着大夫赶过来的时候,看到俞墨一脸苍白毫无生气的模样时,差点以为自己真的要给他收尸了!
好在当他颤抖着手去试探鼻息的时候,虽很轻微,但确实有。
一下子瘫在了地上,吓死人了!
叶惊澜今天正好赶到了歃血关,当他知道俞墨已经回来但看起来非常不好却又不看大夫执意孤身上山的时候,他直接带着大夫追了过来。
老陈小心翼翼地给俞墨把脉。
俞墨也没有清醒。
良久后他松开手,低低道:“气血亏损太多,身上的都伤都可治,只是将来寿数有碍。”老陈虽不知道这一年三爷是怎么过来的,但身体状况不会骗人。
这血就没停过,也没得到好的休养。
他能四肢完好的回来就已经是奇迹了。
事实上叶惊澜看到俞墨这个样子的时候就已经有了心里准备,瘦成干柴了快,一点儿血色都没有,但真的听到老陈说出来后,鼻尖一酸,心里还是很不好受。
叶惊澜知道,俞墨很清楚自己的身体情况。
但他还是这么做了。
沉默良久,起身,在墓前跪下,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响头。
“小舅妈,我带他回去了,您放心,我会照顾好他的。”
说完就由老陈帮着搭把手把俞墨背在了身上,这么折腾下来,俞墨居然也没醒,可见睡的多沉。叶惊澜感受着背上的重量,有些恍惚,这和媳妇重量差不多了,回去得多给他补补。
阿,这次好像没带多少药材,不知道歃血关的药材怎么样。
叶惊澜眼眶渐红,东想西想的往山下走。
老陈跟在一侧,他似有所觉的回头,就见那株梧桐树正在摇摆枝丫,似在送行,他怔怔地看了一会,对着那边长揖到底。
俞墨这一觉足足睡了一天半,若非老陈拍着胸脯保证他没事,只是在睡觉,叶惊澜都想把人给摇醒了。
好在叶惊澜蠢蠢欲动准备上手的时候,俞墨终于睁眼。
初始还有些怔然,片刻后恢复清醒,冷冷的看着叶惊澜伸在半空中的手,缓缓道:“你刚才想做什么?”
“吃粥。”
叶惊澜把鸡汤粥放在床头。
“喝药。”
又把药也放在床头。
然后就闭口不言,坐在椅子上,抱着胸苦大深仇的瞅着俞墨。
理解归理解,但不代表不生气。
他现在很生气,多的话一句都不想和俞墨说。
俞墨也没有说话的兴致,他半坐起身子,端着药碗,摸着是温热的,直接仰头一饮而尽,苦的人舌头发麻的药,他依然面无表情。
“道别了吗?”俞墨放下药碗,端起一旁的粥。
道别?
叶惊澜诧异挑眉,片刻后才回神,是在问小舅妈?他以为俞墨这是怕没时间道别,“你这身子还且得养半个月才能上路呢,你随时都可以去见小舅妈,不着急走。”
俞墨听完没有出声,垂着眸慢吞吞的拿着勺子喝粥,叶惊澜歪头看了他一会,“你不打算去看小舅妈了吗?”
不然怎么会问道别的事。
他觉得这不太可能,虽然多年来从没听他主动提过,但一回来就为了小舅妈拼命,显然没有放下。如今身子坏了,这次离开回京,怕是没有下次再来歃血关了,还不紧着多见见?
谁知俞墨轻轻点了点头。
“为什么?”
叶惊澜真的不理解。
俞墨垂眸看着眼前的鸡汤粥,眨了眨眼,薄唇微抿,隐约勾出一个没什么情绪的浅笑。
“徒增惘然而已,不如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