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析到这里,公孙先生格外地想不通,几乎要把那几根稀稀拉拉的胡须捻断。
这熟稔默契的二人,其中一个人说的全是真话,每一个字都能对得上,而另一人却找不到丝毫存在的证据,这怎么可能?莫非这女子是从天而降的不成?须知翼王府派出去的探子,皆是这一行里头顶尖的人物。管他是谁,上至达官贵人,下至街头乞丐,只要是个人,他们存心去查,总有踪迹可循!能让王府的探子垂头丧气地回复说查了两天还是一无所获,这晏晴也算是头一份。
林笙仔细想想,青虎真的从未提过晏晴的任何事情,也不曾介绍过他们之间的关系,这里头可不就透着诡异?!
又想到那一回同一张桌子上吃元宵,殿下直言问那女子家乡是何处,她却反问一句“你猜?”简直狡黠如狐。她为什么不肯说自己是哪儿人?这有什么好避讳的?哪怕信口胡诌一个,也好过讳莫如深!
孙青虎对她,瞧着是百分之百的信任,俩人带着一个懵懂的青豹,相处得仿佛血肉至亲一般,那晏晴难道是什么山精鬼怪,迷惑了这对兄弟?想到那张不施脂粉的面孔,清丽白皙,眼神灵动,谈吐见识又不凡,一手厨艺连殿下那般挑剔的人都挑不出毛病,说她是寻常乡野女子,谁能信哪?
他登时便打了个哆嗦,与公孙先生道:“先生,青虎兄弟俩十有不碍事,只这女子可疑!”
公孙先生瞪着他道:“这还用你说?猪都能看出来的事!这世上就没有我公孙兼明查不出来的人!只不过眼下我们大敌当前,陈悉致那边的事才是十万火急,暂分不出人手来仔细摸她的底好在小子们暂时也没查出此女与中宫或是陈府有什么联系,勉强算得上是个好消息。”顿了顿,盯着他的眼睛,“你也与他们相处了两三日,依你看,你觉得这女子对殿下有没有包藏祸心?”
林笙斟酌再三,谨慎地对公孙先生道:“虽然查不到那女子的来历,但大生门外偶遇、客栈半夜起火,两大最可疑的事件都已证明是意外。目前看来,她倒不像是对我们有什么谋算的,算是来历不明之人,多加防范便是!”
公孙先生慨然道:“既然林侍卫你都这么说,我便放心了。王府这边的精力还是要放在陈大知州身上,传令外面的小子们都原地待命,这俩人便暂且不再追查了罢。横竖殿下与你在那医馆也住不长,等到陈悉致犯的事证据确凿可以收网,殿下便不用在屈居那处,到时候与这可疑之人便可断了交集。如他们有不妥,届时腾出手料理了便是。”他不怀好意地亲手扶起林笙,拍着他的肩亲切地道,“然而林侍卫,这段时间毕竟还要委屈殿下与他们住在一处,此女不得不防,你肩上的担子很重哇!”
林笙便知自己妥妥地落入这老狐狸的圈套。先是问他觉得是否有危险,诱他表态,然后告诉他,府里头事儿多,咱们没空管你那档子事儿啦,万一殿下出了事,都是你负责!谁让你说此女无甚大碍的?
公孙先生要阴他,他能说什么呢?嘴里发苦还得赔笑点头:“属下即使粉身碎骨也要护得殿下周全……只是纵然十二个时辰不合眼,属下也只得两只手两条腿而已,请先生明察,多少再给点儿人手,外围布点眼线什么的。”
公孙兼明斜睨着他道:“呦,你小子还真看得起自己!殿下安危事关社稷之稳,交到你一个人身上,你倒是敢担着,先生我敢托吗?麻衣巷四周放八个暗卫盯着,再以麻衣巷为中心,一圈一圈布防至整个城西范围,总计放一百二十个钉子,一有风吹草动便急速增援,怎么样,先生够意思吧?”林笙悬着的心噗通落回原位,顾不得被损了一通,连忙谢过。
以上便是正月十六这一天他在王府的遭遇,已经一字不落地传给景祯,连公孙先生骂他那些话都不敢有丝毫隐瞒。
景祯听得极仔细,一开始面目冷凝,静静坐着也是一身锐气。待林笙絮絮叨叨禀告完屏息站在一旁良久,见殿下周身寒气渐渐消散,最终竟唇角上扬笑了起来,刹那间眉目生辉,如云破月出一般,昏暗的屋内仿佛都被照亮了。
林笙看着主子突然间展颜一笑,不由有些心惊。这所谓阴谋,从头至尾不过一场误会,有什么好笑的,值得他这么高兴?只听景祯笑着自言自语道:“原来那场大火竟只是一张纸钱引来的。若是那孙青虎他们当时不曾把本王背出来,本王不就成了本朝三百年来死得最冤的亲王了?!还是在自己封地上!哈哈哈!枉本王这几日不得安寝,整日价疑神疑鬼!哈哈哈,当真好笑!”一时间竟然笑不可遏。
什么死不死的,听在林笙耳里简直犹如惊雷,膝盖一软便跪了下去:“说到底还是属下的错,将主子一个人留在那里才有此大祸,属下死罪!这大正月里头,求主子千万忌讳些儿,那不吉利的字眼儿万别再提!”
景祯收了笑,淡淡看了他一眼:“到底老天爷还是向着本王的。那夜那般凶险,也叫本王逢凶化吉。既然上天不曾厌弃,嘴上说一说又有什么关系?阿笙,你未免太过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