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峰山。
仙域最北之地,山高险峻,常年冰雪覆盖。
而在后山之腰,却有一座残破的庙宇,大殿前的匾额上依稀能辨认出斑驳的“大悲寺”字样。
这大悲寺不知何年何月所修,看残破之状,怕是失修近千年,网目四顾,白皑皑一片,人迹罕至,可想而知,香火凋零。
庙宇不大,不宽敞的大殿后仅有两间堪堪能遮挡风雪的破屋。
此时,月朗星稀,万籁俱寂。
其中一屋隐隐有灯火溢出,却是有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和尚正在灯下抄写经书。
小和尚眉清目秀,长得极为俊俏。
看他一笔一划写得极为认真,却时不时皱眉停下,若有所思。
靠墙处,一块用树皮和藤条编织的蒲团上,盘坐着一个面容清瘦、满脸皱褶的老和尚,隔一会儿便举起一个破旧的葫芦往嘴里小心地灌入半口酒,却是舍不得咽下,眯眼很是享受地品尝一番。
在小和尚再一次停笔的时候,老和尚咽下口中酒,咂了咂嘴道:“忘尘,抄录经书是一个发心、静心的过程,你怎地又不专心?”
忘尘干脆放下笔,偏头蹙眉道:“师傅,我今天没发挥好,吵架……哦不,辩经输给了前山的几个尼姑。我刚刚在复盘,明天再去一趟,一定舌灿莲花,灭她们跟玩似的。顺便再化点缘,再去山下帮您买点酒啥的。”
“忘尘,佛祖有云:胜败乃兵家常事。已是夜深,你还挂念着白日之事,看来你心尚不静,明天起你刺血混入朱砂之中再抄录经书,通过这苦修的方式,让你发愿、虔诚。”
“师傅,没必要吧?我们只是化身佛门中人,又不必拘泥于清规戒律,何必要什么发愿虔诚?”
“既然是化身佛门,自然是越像越好。你看前山的清凉庵,香火为何那么旺?不就是人家宝相庄严,能普度众生,俗尘中人相信这些个东西。”
忘尘撇嘴嘀咕道:“那你还这么馋酒。”
再次握笔抄经,忽然想起什么,眼珠转了抓,一边抄经,一边装着随口道:“对了师傅,我今天听说素乙师太那个俗家弟子林雪恩修为也突破到润气境,已经下山历练去了。那我是不是也可以下山了?”
等了半天没听到师傅回话,不由的回头看去。
却看到老和尚闭着双眼,脸上挂着两行老泪。
一愣,连忙放下笔,起身上前道:“师傅,您这是咋了?”
隔了好一会儿,老和尚像是心中已定,猛地张开眼,却是突然起身,扑通一声,双手伏地,跪倒在忘尘面前。
“师傅,您这是干什么??”
忘尘吓了一跳,连忙避开,伸手去拉老和尚,却是拉不动分毫。
老和尚依旧跪伏于地,声音带着哭腔道:“老奴原名朱七,不叫什么无怨,十七年前老奴带着刚满周岁的小主逃亡到此,避世至今,现在小主已满十八,老奴可将小主身世禀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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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尘,仙域巡天宫前首座傅云聪之子傅祯,刚满周岁时,傅云聪被暗杀,随后傅家满门被灭,仅有傅家老仆朱七带着傅祯在巡天宫六司座之一狐镜的掩护下,一路逃避追杀,带着小主子到了大悲寺。
朱七显然知道这处所在,干脆削发为僧,自称无怨大师,做起了大悲寺住持。
所谓住持,也就是他一个人,再带个小沙弥。
二人在此,形同避世。
关于傅家被灭门,朱七后来从狐镜口中得知,表面上看主谋是一心想上位,巡天宫六司座之一的温兴荡,已被帝皇沐泽昊所杀,他所在的十大门阀之一温家应该也有参与,不知因何,未受株连。并且,貌似帝后召玄也有参与,因不久后,帝后被罚入冷宫,虽然未公开原因。
但所有人都清楚,此事绝不简单,参与傅家灭门案的还有同谋。只是傅家被灭,没有人替傅家查询真相,不到一年后便不了了之。
而傅家逃掉的一主一仆两个漏网之鱼,背后的凶手肯定知道。
因此,朱七带着傅祯藏身大悲寺极少外出。
朱七连前山的清凉庵都未涉足过,傅祯倒是常常下山化缘,但最远也就到雪峰山下三十里外的仙云镇,连百里外的北洲城也未去过。
朱七本就不是佛徒,念经自然不专业,不知从何处找来几本经书跟忘尘讲经,常常什么话都冠上佛祖有云,信口拈来,渐渐地,忘尘也被他带歪了。
大悲寺不说香火凋零,完全是香火湮灭。
但二人总要活下去,有时候实在没辙,朱七不方便露面,会让乖巧可爱的忘尘到前山的清凉庵去化斋……反正她们香火旺。